章二·梁上燕·结

结·去也

当曲洐坐上朝堂的那一刻，秦思明离了宫，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曲洐想起帝王死的那一天，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那把剑在捅进帝王胸中的时候，便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走出殿里。

可是秦思明帮了她。

秦思明将她从殿中带了出去，帮着她将乱军引到了殿里，一片混乱之中得见帝王尸首，永王惊异不止，大喊着手下的士兵无知。他却知道，既然这个时候已经背负了弑父的罪名，那不如便再狠一点，拿到那个皇位，后世的评说与他何干。

她问秦思明：“你为什么要帮我？”

秦思明低垂着眼睛，陷入了他的怀念。

那年秋天，他在镜湖只见到她的惊鸿一面，她为天下苍生写下的那封奏疏，兜兜转转落在了他的手中，她扬起了一个笑，策马飞腾。风吹起了她的发，他的目光定格在她骄傲肆意的眉眼。

“文华此生，愿为天下女儿行。”

秦思明淡淡道：“文华曾经说，她毕生的梦想，就是为女子寻得一个入仕的机会，为了这个，她可以放弃一切。我只希望，她能够离她的梦，更近一些，这样等到我去找她的时候，便能告诉她，我没有忘记。”

太后垂帘听政，政权掌握在了曲洐的手中，秦思明对着曲洐，行了个文臣的礼。

而曲洐目送秦思明离去，这一走，便是永别。

借着幼帝的名义，曲洐恢复了女官的选举，更是给当年那些灭门的案件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重新审理，还了苏家和杨家的清白。她给当年死在含英院的那些女子平反，将她们的名字刻入了史书之中，那些尚在南荒的女子，听闻此举都千里迢迢从南荒赶回，她们眼中含着热泪，跪倒在曲洐的面前。

那些人，是曾经意气风发，笑着指点江山的女官，她们最好的年华耗在那偏远的南荒，帝王以为她们不出多时便会在南荒抑郁而终，却从未料到，她们却凭着那惊人的耐力和决心等到了现在，等到新帝即位，等到太后临朝。

甚至还有着，那封从北境寄来的贺词。

曲洐望着那封贺词，不禁会想，若是那日苏嫣，当真嫁入了北境，她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曲洐下令在苏府故地重新栽了一片桃花，或许苏嫣有一日魂归故里，便附在这桃花树上。

曲洐会想，苏祁会怨她吗，怨她没能救回苏嫣，怨她为了一己之私赌上了整个江山的社稷。因为直到很久之后，曲洐才意识到苏祁死前的那个释然的微笑是因为什么，苏家的祸乱起于帝王，苏祁寻了那么久的幕后黑手，却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可是他不能杀了帝王。帝王之死说的简单，可是这背负的，是整个苍生的命运。可是曲洐没那么心大，她不会下不了手，因为她知道，这个帝王没有了，总会有下一个，哪怕真的没有下一个，那取而代之，也并无不可。

靖文公主当年的举措并不是什么用都没有。朝中有了靖文公主这个例子，女子读书也在一时之间成了风尚，后来浩浩荡荡的女官选举，更是大开女子习文的潮流，哪怕是后来帝王血溅含英院，女子的文章依然在她们的胸壑之中。

见过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又怎会屈居于深闺后院。

等到很多年后，曲洐已经不记得苏祁是什么模样，也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入的宫，她在这个宫里待了一辈子，永远做不成那个双燕双飞绕画梁的飞燕。可是她对着手中的那块陪伴了她数十年的玉佩，突然觉得，她或许已经做到了她此先从未想过的高度。

双燕双飞，归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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