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驱直入
下了环城铁路的列车，也就是一辆小矿车，腰酸背痛。
我原本以为能坐上有那种有座位的火车，没想到就是加速铁轨和矿车。
虽然速度也比走路快很多就是了。
……
“这边热多了。”我说。
“是啊。”
我们已经离开了帘导城。
在城北的城门交还了护照以后，那猪人又把我们送了很远才回去。
帘导城北比城南要萧条很多，连卖小吃的摊贩都没有。
“如果在这地方卖冰糕，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我说。
“冰块这种东西……”菲儿捏着额头，“师傅曾经请我吃过一次，但……”
“不是冰块，而是把冰块打碎，配上糖浆、奶油和水果做成刨冰或者棒冰，就好吃多了。”我说，“在我的家乡，这种吃法很流行，尤其是夏天，消暑又解渴。”
“可在这里并不现实，成本有点太高了，没人会花那么高的价钱去买那种零食一样的东西。”
“是这样的吗？”我说，“感觉可能会在富贵阶层流行起来呢？”
这边的山颜色重新鲜亮了起来。
我穿上铁靴子，垫上一层牛皮靴子，才让这热度不直接传到我脚上。
而菲儿还是穿着那双刚从帘导城买到的牛皮长筒靴，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化掉……
“话说回来，你的脚不觉得热吗？”
“我是火元素精灵，这点热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唔。”菲儿抬起脚，地上留下了一滩融化的胶，她的表情立刻扭曲了，“看来……这双鞋买得有点失策。”
……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拉着矿车和矿车里的东西——珂莉，跟着菲儿爬上了一个又一个山坡。
周围的景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偶尔能遇到一些建在路边的商店，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灵魂沙、地狱疣田地和猪人农夫。
“我们下一座城市要去哪呢？”我问。
“我还以为你已经确定好目标了。”菲儿扭头看了我一眼，“有几条岔路口，你都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了。”
“啊？我可没看见什么岔路口……”
“看你好像知道自己该怎么走，我就一直没有叫住你……”
“嘶……你有什么推荐的去处吗？”
“都走到这里了，”她捏着额头叹了口气，“我正好有个熟人在附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熟人？啊……你经常说的那个很懂龙的人么？”
“她也许知道最近为何会有这么多龙从地狱的上空飞过吧。”她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一座把道路分成两条的山，“我们要去的地方叫‘畔琳城’，一座以‘药典’闻名的城市……有两条路可以选，你可以用三天时间穿过一条安全的山谷，也可以只用几小时从一片充满了野生恶魂的不毛之地抄近道。”
“抄近道。”我说，“越快越好。”
“……如果你执意要挑战一下恶魂的话，也未尝不可以。”菲儿活动了一下胳膊，“我也好久没和它们打过架了。”
“什么？”珂莉突然提起了兴致一般，从矿车里坐起来，“跟谁打架？”
“恶魂？”
“啊，那些家伙……”珂莉却突然蔫了一样，“真的要和它们打架吗……”
……
天上全是恶魂，有上千只。
在它们看见我们的一瞬间，就疯了一样往这边喷火球，也完全不顾喷到了其他恶魂……
一开始我还能用铁剑招架，结果越来越多，铁剑很快就破败不堪。
菲儿是火元素，手中可以搓出火球，她用火球去攻击恶魂，但上千只的火力实在是有点猛……
而珂莉早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深红色熔岩一般的身体，流淌一般移动着。
她为我们挡住了几乎所有恶魂的火球，那些火球在她身上炸开，她的身体碎块像流星一样四处飞溅，落地的地方立刻燃起熊熊火焰。
那是真正的地狱光景。
“快走……”
震耳欲聋的吼声，催促着我和菲儿逃命似的往前跑。
……
“唔……”珂莉，或者说，熔岩巨兽低声吼着，“这些家伙……”
“坚持住，我们还有不到200格！”我喊。
希望她能听到。
……
终于进了山洞，菲儿被炸的灰头土脸，衣服破破烂烂的，我的铁胸甲也被炸没了。
珂莉浑身都是伤，从熔岩巨兽变回小女孩的她，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她的衣服放在我这里，因为她可不希望这套衣服被烧成灰烬……所以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穿。
“你没事吧？”我正要扶起珂莉，被菲儿挡住。
“别碰她，别制造没必要的伤亡。”她从矿车箱子里掏出一块岩浆膏涂在我的手轻微烧伤的地方，“现在还不能休息……前面还有一个火元素巢穴。”
“……地牢守护者吗？”
“他们只有在有人来的时候才会出现，人离开以后他们就会消失。”菲儿扶起倒在地上的珂莉，喘着粗气，“下面就靠你了，人类。”
“我怎么做？”
“你在帘导城买了那么多箭，难道是上供用的？”
……
那是一段地狱要塞，但只有一个拐角那么大小，而城墙上有一些非常原始的浑身缠绕火元素棒的火元素，在空中飘着，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手里拿着刚刚做好的盾牌，一手拿着文霞的弩，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些游荡的火元素，珂莉和菲儿跟在我身后。
当它们进入射程以后，举起弩枪，几乎一瞬间就打空了弹夹里的所有弩箭，三只火元素当场毙命。
剩余的火元素注意到我，全身开始冒烟，然后向我喷出火球。
我立刻举起盾牌，挡掉喷射过来的火球。
菲儿为我更换好了新的弹夹，趁它们火力输出的空档，我再次举起弩枪扫射……
……
就这样，我们一点一点地向那不停地刷出火元素的地堡靠近，就在我感觉我手里的盾牌差不多要坏掉的时候，也刚好到了地堡的面前。
之后珂莉从我身后冲出，身体猛然膨胀成一个巨人，一拳打在一只火元素身上，将它从物理层面上粉碎掉。
就在那些火元素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掏出了铁镐，把那火元素刷怪笼挖掉了。
解决掉剩下的火元素之后，珂莉也恢复了原貌，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干的不错。”菲儿竖起拇指，“不过我们依然不能放松。”
“我……可是要累死了。”珂莉似乎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了，“让我歇会……”
菲儿指着通道尽头的断桥。
“从桥旁边的山坡下去，就到了土著的区域。”
“土著？”我把弹夹装填好，看着那边一望无际的平原，连个城市的影子都没看见，“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快了。”她只说了两个字。
……
果不其然，和土著猪人交涉失败，珂莉被他们捅了一枪。
我们杀了两个土著，打伤了数十个土著，才算是从土著的区域绕了过去。
珂莉的伤在左肩上，一些像是稀岩浆膏的东西流了出来。
菲儿用岩浆膏和疣子烟的碎屑暂且堵住了伤口。
……
大约过了几小时，终于站在那座山上，我不禁泪流满面。
以“药典”闻名的畔琳城，终于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尽管还是堡垒的外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草香，已证明了这座城市的不凡——除了远远就能看到的大型书库、晾晒五颜六色药材的挂架，进进出出的人也从猪人变成了穿着厚袍子的像是女巫的人。
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连午饭都没有吃。
……
“妈妈……身上好疼……”
珂莉坐在地上，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望着那山坡出神。
“马上就到了，”菲儿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前面那座山脚，看见了吗，那就是畔琳城，我们马上就到了。”
“你以前走这条路的时候也这么困难吗？”我问。
“地狱行商常和危险作伴。”菲儿站起身，“我们快点走吧，珂莉……她快要撑不住了。”
我把矿车放在地上，菲儿把珂莉抱了进去，我捡起那根绳子，拉起矿车。
现在的矿车拉起来和空的一样……她原来有那么轻吗？
……
我们像行尸走肉一般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到了畔琳城的城门。
或许是看到了珂莉的惨状，门口的门卫都没问我要介绍信或者通行证，就特别允许我们先进城治疗珂莉。
在猪人士兵的指引下，她被立刻送到一处看上去更像是女巫小屋而非卫生院的地方，然后泡在了一滩粉红色的岩浆膏里，据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治好。
安顿好珂莉，还能动的我和菲儿，就拿着那封信件重新办了入城的手续，一人换了一本黑皮的小册子。
这个册子似乎也能像帘导城的红皮册子证明一些什么，至少在我把它放在旅店前台的时候，那个前台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拟人火元素的表情十分惊讶。
……除了安排了一间看上去是全旅馆最豪华的四人间以外，那个老板还请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至少有面包和水，还有一盘炒稀奇古怪药材。
我没敢吃，菲儿把它们吃了个精光。
……
“我们从这里出发，现在在这里，黑曜石门在这里，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到大黑曜石门。”
菲儿在旅店地板上摆了一些小石子，表示我们的位置。
旅途大概已经过去一半了，我们没有经过地狱的中心地带，尽是在偏远地区。
“所以地狱其实比我想的繁华得多？”
“而且等级制度森严。”菲儿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盯着那副石头地图，“唔……可能我们走那条路会比较好，嗯……”
“那个，我还打算在每个我们到达的城市休息一天，这样算下来，大概还需要多少天？”
“走安全的路线需要13天。”她没抬头，几乎立即回答道，“当然，如果像今天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抄近道，四天……不，三天就能到黑曜石门。”
“冒险吧，并不难。”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呵，我觉得如果没有我和珂莉，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是啊，多亏了有你们啊。”我说，“我自己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走这么远……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打心里感谢你当初的决定。”
床铺很软，冒着淡淡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香气，这味道让人的精神得以放松……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舒适的感觉了，也许正如郑恩所说，我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
“那么，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菲儿忽然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人类。”
“嗯……？”
她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能遮住必要的地方……
她一根手指贴在嘴唇上，另一只手缓缓朝我伸过来。
突然，她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把我按倒在了床铺上，自己也跟着爬了上来，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脸距离我只有不到十厘米……
“有点……想把你吃掉呢。”
我下意识想要掏出铁剑，然而铁剑已经在和恶魂的战斗中坏掉了……
“不要……”
“哼哼，果然。”
她忽然又站了起来，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脸上挂着一股……深意的笑容。
“你……一直把我当成怪物来看待的对吧？”
“……什么？”
“没什么。”
她摇摇头，然后转过身，似乎叹了口气。
“和医生约好了几点去接珂莉来着？”
“啊？呃……大概八点吧？”
“那我们就该出发了。”
她说完，把胸前的火红色头发甩到身后，然后大步走向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
珂莉被送入治疗室以后，我就把珂莉的衣服留在了医院，这样如果我们没能及时到达，她就不至于赤身出现在畔琳城的大街上了。
不过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她的治疗似乎也刚刚结束，正在那个充满各种染缸的屋子里穿衣服。
“呼啊——”她从更衣室走出，看到了我们，伸出了手，“我饿了。”
“虽然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但……”菲儿忽然看向了我，“你应该不介意带我们再吃一顿的吧？今天可把我们累坏了喔。”
“嘶……想吃点什么？”
“你先去把珂莉的医药费结一下，然后，我们去‘蜥蜴尾’。”
“‘蜥蜴尾’？”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在很多城市都很有名的连锁饭店吧？”珂莉忽然兴奋了起来，“这座城市居然也有吗？”
“有的哦。”菲儿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要去！”
我走到那个穿着大兜帽、面前摆着“出院办理”牌子的工作人员所在的柜台前，他没说什么话，递给我一张单子。
治疗她的身体用了整整十桶提纯岩浆，二百三十瓶再生药水，连着一大堆清洗费人工费挂号费，还有税，加起来总共三十银币之多。
咬咬牙，全部付清、收好找零以后，她们已经在医院外面等我了。
“你好慢啊——”珂莉嘟起嘴抱怨道，另一只手拉起菲儿的手，冲我露出小虎牙，“我们走吧？”
我忽然想到了文霞……那一定是在苦痛地狱也无法湮灭的笑容。
似乎在那一瞬间，我彻底明白了菲儿为何要替珂萝照顾她一百五十多年了。
因为有些东西就算用一千万银币也换不来的。
我想她就是看中了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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