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子

“蜥蜴尾”坐落在畔琳城的几乎市中心的地方。

一个以贩卖各种进口肉类、蔬菜制作的料理的餐厅，但价格也很低廉，在地狱的中下阶层也很受欢迎。

不过……

“火舌果酱炒年糕，哞菇肉丸，回响山谷咖喱……”珂莉几乎在念整个菜谱。

“喂……就先要这些吧，不够再要。”我夺过菜谱。

“诶——”

“请给我来一份这个……血月兔肉，然后……”

“给我的朋友来一份烤鹦鹉舌头。”菲儿忽然说道。

“好的，您一共是四个人用餐吗？”耳朵尖尖的我以为是精灵的服务员飞快地在地狱疣纸的单子上写着我们点下的菜品，得到了菲儿肯定的回应之后，她鞠了一躬，“那么，请您稍等。”

她离开之后，菲儿端起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

“你说的那个朋友也要来吗？”

“她肯定会来的。”菲儿拿起桌上的纸巾，开始叠起什么小玩意了，“以前每次我来到这个餐厅，她总是要来蹭我一顿……一次都没有错过，所以干脆我就直接先点了她喜欢吃的。”

“就好像算准了你会来一样？”我苦笑，“她在这座城市干什么呢？也是女巫吗？”

“可能前几年当上了导师吧……我也不清楚，上次遇见她也是十几年前。”她摇摇头，“哇，珂莉你叠的是什么？”

“是爸爸啦。”珂莉把一个纸团丢在桌上，有点泄气地趴在那里，“菜还没好吗？”

“稍微等会儿吧……这里人还挺多的。”菲儿环顾四周，突然看到了什么似的，挥舞着手，“鹰子！这边！”

冲着她招手的方向望去，一个戴着斗篷的老年人出现在了店里。

她优雅地穿过人群，径直朝我们的桌子走来。

“好久不见啊，菲儿。”

她直接坐在了珂莉的身边，珂莉躲闪不及，几乎是跳起来一样靠住了窗户。

那个老年女性摘下了灰绿色的兜帽，长长的鹰钩鼻，满脸的皱纹，瞳孔是灰色的，满面慈祥。

“你好啊，年轻人。”她看着我，“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么？”

“呃，您好……鹰子阁下？”我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久仰大名。”

“哈哈，菲儿肯定又跟你提到我了。”鹰子枯木一般的手握住了我的手，笑道，“快坐下……这个孩子我倒是第一次见呢。”

“唔……嗯。”珂莉靠着窗户，不肯看她哪怕一眼。

“鹰子，我给你点了烤鹦鹉舌头。”菲儿说，“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

“你这是发达了呀？”鹰子很惊讶地看着她，“我记得你从一百多年前就在经营你那个小酒馆……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其实啊……”

菲儿用了十几分钟把她遇到我、珂萝复活的事情、和我们一路北上的事都和鹰子说了。

珂莉一直靠着窗户，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收起桌上所有的杯子，离开座位，去吧台附近接水。

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们似乎已经谈完了。

“……所以我来这里全都是因为这家伙啦。”我坐下以后，菲儿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对龙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我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哦？”鹰子看了我一眼，双手托住下巴，“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文进。”我说，“关于龙……”

“我能从你的双眼看出来，”她直接打断了我，缓缓道，“你是想……杀掉末影龙对吧？”

“你有预知能力。”我说，“这也是每次菲儿到这个饭店、你都能到场的原因吧？”

“非也，非也。”她摇摇头，端起桌上我刚刚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缓缓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的妹妹，然后杀掉末影龙。”

“……读心术？”我愣了。

“边城的小女巫而已。”她笑着摆摆手，然后忽然看向了窗外，“末影龙啊……随便挑战那家伙的代价可是很大的哦？”

“没关系，我以前……”

“即使……”她再一次打断了我，而这次，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凶狠，“……失去你的一切。”

“什……么？”

“别介意，”她又笑了起来，“权当是一个疯老婆子在说胡话吧。”

她说完，又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珂莉一直靠着窗户，虽然没有一直看着这边，但她也瞥了鹰子几次。

“珂莉，你怎么了？”菲儿伸出手，在珂莉面前晃了两下，“怎么……鹰子来了以后，你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不想说话。”她推开菲儿的手，然后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在里面的水沸腾蒸发之前全都倒入了嘴里，然后呼出一口蒸汽，“呼——我现在只想快点吃到饭，然后赶紧回旅馆睡觉。”

“她在来的路上累坏了。”菲儿对鹰子说道，“刚刚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

“这么活泼的孩子，怎么能跑到医院去呢？”鹰子看了珂莉一眼。

“你够了啊！”

不知为何，珂莉突然火了。

她拍案而起，愤怒地看着鹰子。

“这么和长辈说话，让你妈妈知道了，可是要训你的哦。”鹰子突然坏笑起来。

“那也比你这个变成老太婆的软饭狂魔好一万倍！”

“哦？”鹰子抬了抬眼，“数十万岁还要装成小孩子的上古巨兽可比我好不了多少哦？”

“你……”

珂莉眼看着快要气炸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鹰子摆了摆手，然后戴上了兜帽。

片刻之后，她摘下了兜帽……不过她的手已经变成了光滑的女人的手。

斗篷下的面容，也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性……

雪白的皮肤，又尖又长的耳朵，紫黑色的顺滑长发，金色的双瞳，瞳孔是细长的黑色。

她微笑着，但……有一种无形的气质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

仿佛……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某个失落国度的女王。

“鹰……鹰子？”菲儿惊呆了，“这……这是你本来的样貌吗？”

“嗯？”她看了菲儿一眼，然后微笑道，“怎么样？我这个样子好看么？”

“唔……”菲儿突然低下了头，“让……让我冷静一下。”

“鹰子……小姐，这是……”我的惊讶程度一点也不在菲儿之下，“什么情况？”

“她可不叫鹰子，”倒是珂莉到还是原来的样子，赌气一样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没什么好气地说道，“是不是？奥莉维娅？”

“我明明都隐藏得那么好了，你是怎么发现的？”鹰子，不，被称为奥莉维娅的少女徒手抓住了珂莉的肩膀，“难道你也有读心术？”

珂莉又和奥莉维娅吵了起来。

菲儿坐在座位上自闭了很久，看来鹰子外貌的变化对她的打击实在是有点大了。

也许……她们交好的一百多年里，奥莉维娅一直在以那副模样面对菲儿。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似乎是吵累了，奥莉维娅忽然看向我，手放在胸前，微笑道，“我是大钢的从者，末影龙奥莉维娅。”

“末影龙！？”我猛地掏出铁剑，跳到过道里。

“啊！”她慌忙摆摆手，好像生怕我一刀砍下去，“你先听我说！”

“好了，我放弃了。”菲儿忽然抬起了头，“和我做了一百多年朋友的家伙，竟然是曾经老主顾的从者，还是传说中的末影龙。”

“不要崩溃啊菲儿！”

“要杀掉对吧？末影龙……”她的指尖缓缓出现一团曾经用来点烟的火焰。

“求求你们冷静一下……”

……

上菜了。

“呼。”奥莉维娅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还以为我今天会死在这里呢……”

“啊，死了不就好了？”菲儿忽然说道。她正低着头，用筷子去插盘子里的一颗哞菇肉丸。

“我就暂且先相信你，”我盯着奥莉维娅，“如果你真的是末影龙，为什么你会在地狱？”

“要从何说起呢……”她也夹起一块像凉拌菜的……鹦鹉舌头，塞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我这么弱，因为我还是大钢的从者，没有他的命令，我不能解放全部的力量，没办法变成龙，也就无法回到末地……”

“爸爸已经死了。”珂莉没什么精神地说道。

“……他死了？”

“如果你当初没有离开，他也不会死。”珂莉猛地用筷子戳了盘子一下，像是砸了一下桌子，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奥莉维娅，“你作为爸爸的从者，背叛了爸爸……”

“可是……那可是我弟弟回到末地了耶？我这个做姐姐的……”奥莉维娅很为难的样子。

“弟弟？”我伸手打断她，“末影龙……不止一条吗？”

“真正的末影龙只有一条。”她看了我一眼，“末影龙的初代种可以有很多条。”

“那我要杀的是末影龙……”我思考了一会儿，“呃，你继续。”

“冒昧问一下……大钢他是怎么死的？”

“英勇战斗而死。”

“吃土豆噎死的。”

我和珂莉同时开口，然后看了对方一眼。

对哦，她问的是大钢……不是转世的老杰克。

“你为什么要说爸爸坏话啊！？”珂莉突然急了，“爸爸……他明明……”

“是别的大钢，别的大钢……”我摆摆手，“你不认识。”

“如果敢说爸爸的坏话，我就烧死你！”她恶狠狠地盯着我。

“战斗……我记得我不在的时候，地狱发生过两次战斗。”奥莉维娅若有所思地说道，“一次是地狱自卫反击战，是龙族和地狱的战斗……之后是地狱远征对吧？”

“两次你都不在。”珂莉依然没什么好气地说道，“爸爸妈妈在地狱自卫反击战里去了龙域，然后……爸爸死在了里面，妈妈重伤消失了一百五十年……”

“喔，你是说为弟弟重回末地献上整个地狱的那件事啊。”奥莉维娅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把一条鹦鹉舌头塞进嘴里，“啊，原来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啦……”

“所以，关于龙和末地的一切，你都可以告诉我对吧？”

我盯着她的双眼。

虽然那双明显不是人类的眼睛给人一种生命遭到威胁的感觉……但是为了妹妹，为了我们能回家，我还是要盯着她——死死盯着。

“嘛……”她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算是吧，你想知道什么？”

“真正的……唯一的末影龙在哪？”

“只要一路向北，一直到一座名为龙南城的新兴城市，就能看到末地的边陲。”她几乎立即回答道，“不过你这样是无法找到真正的末影龙的。”

“那我该如何找到它？”

“唔……怎么说呢，因为誓约的缘故，我不能用语言欺骗人类……”她有些苦恼的样子，“你需要找到一扇传送门，然后穿过它……带上你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我会一去不返？”

“算是吧。”她又有些神秘的笑了笑。

“这倒也很合理。”我点点头，“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我想这件事你一定知道。”

“你妹妹的所在？”

“正是。”

她一直保持沉默，低下头默默吃菜。

“喂。”

“我不想那么轻易地告诉你。”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微笑道，“我需要你去做一件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情。”

“什么？”我掏出铁剑，靠在桌子上，然后瞪了回去，“我对这里的生物向来是没什么仁慈的。”

“那更好了。”她好像直接无视了我的威吓，“我需要你帮我杀掉一条龙。”

“龙？”我愣了一下。

“能够抹除万物存在的死之龙，维鲁嘉。”她双眼紧紧盯着我，“杀死他，剖出它的心脏，带回来给我。”

“你就会告诉我……我妹妹的位置？”

她点点头：“我不能对人类撒谎的。”

“好。”我伸出手，“一言为定。”

“喂，你疯了吗？”珂莉突然喊道，“那可是龙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到时候就请奥莉维娅把你带到黑曜石门吧——不过，我可没那么容易死的。”

“呜……”珂莉满面痛苦地看着奥莉维娅，“比起这家伙，我宁愿和窝囊废同行啊。”

“喂。”

“好了。”

奥莉维娅简单地和我握了一下手，忽然又拉起了兜帽，然后又变回了刚刚那个老奶奶的模样，声音变得苍老而慈祥。

“快吃饭吧，孩子们。”

她夹起一条鹦鹉舌头，塞进嘴里，几乎用了整个脸上每一块肌肉在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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