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离着下班还有一个小时，黄婷婷就将休假申请提前递交给了王子杰，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只是粗略看了看，他就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正式批准了，该说的话已经在上午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自然别无他言，几句简单的交流过后黄婷婷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简单收拾了一阵，拎着包走出了国咨委的院子，含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转头抛去匆匆的一瞥，然后踏上了回家的路，自己的仕途就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日子里悄然发生逆转，春风得意不料山雨欲来，她很想感叹自己这如同过山车般的人生，可想想还是作罢，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不如按照王子杰所说的那样，自己躲在家中静观其变吧。

虽说国保局的调查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可在之前的数天时间内，那本《壹石新刊》就已经在帝都的街头巷尾传开了，平地一声雷响把天子脚下的众人都震惊到了，自然更是议论纷纷，不过绝大多数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关注此事，以此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谁也不当真。

林思意满脸疑惑的放下一直传来忙音的电话听筒，自己又一次把电话打给黄婷婷的办公室，可和前两天一样，依旧是无人接听，按说她现在应该是每天都待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林思意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既然办公室里没人，也许就是她生病了在家也是有可能的，隔了不长时间，她再次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约摸着半分钟过去，这次的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喂，请问是哪位？”

林思意自然听出来了这是黄婷婷的声音，不由得嘴角上扬笑着回答道，“阿黄啊，我是小四，这几天我发现你办公室的电话打不通了，估计你可能是有事在家，这不，我还真的没猜错，其实我也没有大事，我最近比较闲，想找你单独聊聊，怎么样，晚上有时间吗？”

“哦，是小四啊，我没问题，去什么地方你想好了吗？”听到是林思意在找自己，黄婷婷显得格外高兴，连忙答应了下来。

“这个嘛……我看就去瓦尔纳吧，那地方我也有半年没去过了，怎么样，还对你的胃口吧。”林思意略微一思索，立即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去处，忙不迭询问黄婷婷。

“我都可以，吃什么不重要，又有一阵子没见面了，能坐下来聊聊就行。”黄婷婷显得随和，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两个人约定晚上七点准时在餐厅门口见面，之后林思意就挂断了电话，不是她不想再多聊几句，参谋副官带着几份急于签字的文件来找她，也只得先把公务处理好，反正没多久就要见面了，剩下的话，不妨当面而谈。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两个人见了面免不了寒暄，林思意也觉察出来，黄婷婷虽然在笑，可总是透出一丝强颜欢笑的意味，放下叉子，她顿了顿轻声问起黄婷婷，“阿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黄婷婷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林思意的疑问，紧接着说道，“我最近在休息，所以办公室的电话自然打不通，现在没有外人，我可以说出来了，《壹石新刊》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知道，帝都早就传开了，只是迟迟不见上面的动静，怎么了，这和你也扯上关系了？”林思意听黄婷婷这样一问，不觉疑惑，连忙追问。

“谁让出版社的老板，是我的堂妹呢”黄婷婷长叹一声，不由得眉头紧蹙，喝下一口酒之后，她不紧不慢的缓缓再说道，“我已经有一周没去国咨委上班了，校长当面找到我，把国保局的调查过程告诉了我，碍于这样的局面，我只能选择回避……当初黄琬璎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有些心术不正，一心想着扬名立万，我劝过了几次，也都无济于事，所以回国之后我们的联系也就不多了，想不到这次她居然把天给捅破了，出了事还拿我当挡箭牌。”

林思意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委，竟是如此劲爆，她当然替黄婷婷担忧，可自己这位校长的心思她也清楚，这根本不是最终的结果，看着愁眉不展的黄婷婷，又接着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大概要长期休息了吧，至少要等着这件事结束吧。”黄婷婷垂着头握着杯子，显得无精打采，连回应林思意的语气也是低沉的。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林思意放下酒杯，忽然这样问了她一句。

“你说吧，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黄婷婷抬头靠在椅背上，随口回应道。

“你早点向校长提出辞职，彻底离开那里。”林思意尽量平淡的说着。

“是啊，我……”黄婷婷咧嘴苦笑，一时间语塞了。

“毕竟你现在名义上还是首席顾问，而你和校长之间的话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知道，你辞职离开国咨委，别有用心的人也就没了口实，校长还是会保护你的，现在他也在看你的态度，机会不等人，你可要把握住啊。”林思意知道现在她进退维谷，但此时最重要的是劝说她尽早抽身走一步明智的棋，因此说话的时候，林思意表现得郑重其事，虽然语气很平淡，可却不容置疑。

黄婷婷郁闷，都说人无千日好，自己刚刚高升一步，而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中枢坐冷板凳，她自然不甘心，可眼下自己面临的危机远比权位来得更实在，她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只是半生拼搏换来的荣耀转眼就要流散，她无可奈何，只能忍下心头愤，幽幽的感慨万千，“我往后该何去何从……”

“离开军界，以后不再参与这些，去做只闲云野鹤，总比战战兢兢的忧谗畏讥要轻松，你在国内人脉广泛，不如去从商吧。”林思意想了想，顺势劝说她另辟蹊径。

“想不到我操劳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转回原点，要是早知道如此，不如当年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去做个富家翁，寄情山水之间，乐得锦衣玉食。”黄婷婷也笑了，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抬头给了林思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说实话，这样一来你比我们大家都幸运，至少免受劳神案牍之苦，也少了勾心斗角，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还是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吧，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林思意虽然脸上笑意盈盈，轻言抚慰着她，可心底又不由自主的替黄婷婷惋惜，冉冉升起的新星戛然而止，一位好友的命运也就此改变，可也只能用一声叹息作为了结，两个人兴致到此连连碰杯，黄婷婷肆无忌惮的狂饮，她终于不再感到烦恼，也喝得近乎酩酊大醉，送她回家的路上，看着瘫坐身边一言不发的她，林思意也沉默着，她回想起了很多很多，越是想到过往，就不禁更感叹世事无常，同期好友以这样的方式黯然离开本该属于她的人生舞台，自己也只能默默目送，她还不会知道，这是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随着它的倒下，将要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当黄婷婷的辞呈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时，王子杰只是略感意外，但也心照不宣，很爽快的表示了同意，他也问及了黄婷婷对今后的打算，黄婷婷回答得很干脆，希望从此能平淡一些，王子杰本想让她改任到地方，可被她婉拒了，也一并向他表示要退出现役，但王子杰并没有批准，让她随时待命，将来或有新任，黄婷婷只是淡笑着答谢王子杰，飘然而去。收起了办公室内有关自己的一切，黄婷婷隔一日也悄然离开了帝都，临走前只是写了封道别信给林思意，希望她先不要把这一消息告知同期，自己多年未曾回到溧水老家，现在闲下来，她想好好陪陪家人，当林思意收到来信之时，匆匆赶到了车站，只是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背影一点点融入了茫茫人海，倏然不见。

在苏杉杉的亲自操刀之下，《壹石新刊》一案很快就结案了，黄琬璎黄嘉怡二人分别获刑十五年和十年，而利和文社也被勒令注销，它纵然也在世间掀起了一丝浪花，不过转眼间就被冲荡得无影无踪了。

这条消息很快就被《国民日报》等大媒体转载报导，王子杰自然心满意足，特别在办公室里召见了苏杉杉，“杉杉啊，这次的事件你处理得很好，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想来这么多日子你一定辛苦了。”

“总司令谬奖属下了，这是我国保局的分内之事，毕竟关乎帝国颜面，怎么能疏忽大意。”苏杉杉肃立在办公桌前，极为恭谦的回话。

“这次办案的有功人员名单你也要早日提交，然后按照条例嘉奖，当然你也不例外。”王子杰笑呵呵的站起身，欣喜的看着苏杉杉说道。

“多谢总司令，属下不过是总揽指挥，多亏了重庆奉天两地的人员日夜操劳，才能如此迅速审结，总司令应该多多褒奖他们。”苏杉杉礼貌的微笑着，同王子杰客套道。

“你也不必过谦，今天我还要和你商议一件大事”王子杰走到一旁的全国地图前驻足凝视了片刻，转身再对苏杉杉说道，“齐副总理年事已高，已经自请辞职离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不可一日空缺，我已经琢磨了几天，圈定了几个人选，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杉杉听罢心头顿时一紧，王子杰如此表现自是罕见，政府领导层的人事安排，自己这样的人原本插不上嘴，可今天王子杰竟然开诚布公的征询自己的意见，她一时间也猜不透王子杰的心思，只是温吞水般的先试探道，“属下不懂政务，恐怕说不好，不如总司令决断合宜，更显得公正。”

“诶，你现在也是帝国的重臣，但说无妨，兴许比我考虑的更周全。”王子杰摆摆手，向苏杉杉示意道。

“属下遵命，只是不知道总司令看中了谁？”见推辞不过，苏杉杉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他。

“有内政部的叶部长，财政部的张部长，还有言雨。”王子杰点出了三个人名字。

“哦……三位部长都是精明强干之人，属下觉得都合适，只是属下想来叶部长更为合适一些，毕竟副总理是政府的副手，要统筹全局，与内政部的职责相仿，叶部长出任副总理，似乎较为合适。”苏杉杉暗中琢磨着三个人选，不多时就觉察出了其中的深意，副总理的职务原本和摆设无异，但现在却行市见长，王子杰的身体在衰退，他如此考虑很明显在释放一个信号，自己在选择未来的接班人。同样对于苏杉杉来说，这也是个抉择的时刻，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想做个不倒翁，自己需要及时出手，而这其中只有叶盛是王子杰多年倚重的下属，不然也不会在之前把他从宪兵司令的任上调到内政部，既然眼下需要表态，苏杉杉自然毫不犹豫，可表面上的说辞也要齐全，因此她如是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叶盛……嗯，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政府高层也需要新鲜血液，他倒是合适”王子杰听罢略一思索，对苏杉杉的回答表示满意，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抛给苏杉杉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如果将来我把你任命为副总理，你会愿意吗？”

“总司令，属下只懂得情报方面的事，对于政务一窍不通，怎么好意思尸位素餐，忝居高位呢。”苏杉杉反应极快，这是王子杰在考验自己，于是连忙表示谦辞。

“杉杉啊，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何必如此紧张。我用人从不看重什么出身，只要能力足够，就可以委任，再说跨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当年不也是个普通的陆军军官吗，现在还不是成了统掌国保局的一把手，只要肯干，我都会给机会……”王子杰走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苏杉杉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说着，苏杉杉没有多表示什么，只是连连称是，细听着王子杰下面的话语，一时间竟忽然感觉，自己现在宛若李白诗中的一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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