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些精力才分辨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等我直起身看他时,发现他已经彻底晕死过去,最后的目光仍落在我身上,嘴角又带上浅笑。
我那时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又靠回去,继续抱着他,听树叶沙沙作响,就像我的爱人还在张口和我说话,说他有这么这么爱我。
我不知这算不算一种自大。就算他自以为的遗言都是再次向我告白,我依然觉得我对他的爱,要超过他对我的。
与他在树下一直坐到日落西沉,树叶镀上金边,我才像梦醒一样直起身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通后照例没有声音,他等着我开口。我忘记换回来,仍用伪装出来的苍老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小哥”,就什么都没再说,任风声顺着话筒传递。
寂静一分钟后,对面挂断了电话。又不出十分钟,张起灵出现在通向村口的小路上。也许是那种钝刀割肉的哀痛已模糊了我的眼睛,我那时看见他站在田间,只觉得看到幅剪影画。
他看到树下一动不动的黑瞎子,立时就明白了。
但于他来说,安慰自己养大的姑娘,显然比倒斗要难很多。他站在树前看着我们,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然后把黑瞎子扶到他背上。
黑瞎子很高,我平时总要微仰头看他。如今第一次觉得他也可以这么弱小,绵软地伏在张起灵背上,好像用些力掐他的指尖,整个人就会跟着碎了。
走在路上没多久,我又低着头笑起来了。
只是我无力支撑那些汹涌的感情,下意识戴上最惯用的面具。
“小哥,你再亲自回趟张家吧。我总觉得张家能找到虫盘,我再试着治一次他的眼睛。”我用回原本的声音,说。
张起灵没回话,我也不催,直到穿过无数小道走到家门口,他才停下来看向我,眼神里有淡然之外的东西。
“没用的。”他说。
“我知道。”我轻笑了一声,“还记得么,黑爷以前总抱怨你从小就溺爱我。你就当……再惯着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比我多走过百年的岁月,即便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我也解读不出。像那潭深湖因我而搅动,但仍看不清湖底的一切,只是见他最终点点头。
我和黑瞎子离开雨村的时候,其他人就已经想到结果了,所以看见张起灵背着昏迷的黑瞎子,并没有多少惊讶,而是都停下手中的事,沉郁地看向我。
我只是看着他们笑笑,什么都没说,和张起灵一同把黑瞎子扶到我们卧室躺下。
我轻轻摘下他的墨镜放在一旁,看窗帘缝透进的一线黄昏映在他紧闭的眼睛,含笑的嘴角,像下一秒就会醒来。
我依然没法习惯这样的安静,总觉得他会突然坐起来,乐不可支地摸摸我的头发,和我说句“逗你玩儿呢,傻丫头。”
虽然先前说他故意的诙谐没有用,可我从来没有像那时一样期待过,一切都是个玩笑。
张起灵给张海客打了电话,没收拾什么东西,立刻动身去香港。
在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回过头看向我,露出一幅罕见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停顿半晌,才淡淡对我说了句:
“试着放下。”
我没回答,只是向他挥挥手,目送他的影子在黄昏中拉长,最终融入麦田和天空一同染出的黄,平和得像水滴入水。
不用尝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我不容许他们中任何一个受伤害,如今除非我死,不管它是鬼是神,都带不走黑瞎子的命。
再见,对不起。我又看着张起灵的背影,在心里说。
为什么我在欺骗这两位亲人的时候,所有其它词汇都说不出,永远只能默念出这两个词。
我走回院子里拆开先前就让黎簇寄回的包裹,里面是我的苗刀。
既然已经送出,相当于我向黎簇借用它。不论成败,这会是它最后一次握在我手里。
我深呼吸了一次,走进屋里无视仍站在那儿看着我的众人,从厨房拿出一个碗,一刀割开我的手心,用力一张手掌,鲜血立刻成股淌进碗里。
“胖子。”我叫道。
“哎。”胖子答,“我能做什么,尽管说。”
“去找些桃木来,能烧火的那种。”我说。
他点点头出门。我那时的表情已阴冷下来,云彩有些害怕,跟着一块去了,只剩下吴邪站在我身后。
我看着血液慢慢盖住碗底,再一点点上涨,白瓷里的猩红色夺目到刺眼。
“吴邪。给吴二白打电话,让他为我腾出一间十一仓的库房。面积不用大,但安保级别要最高。
“原话告诉他,我不管他的什么规矩。在雷城时他的那些算计我不追究,但如果他不帮这个忙,我将来报复的对象,会是整个九门。我有这个能力。”
我没回头,背对着吴邪说,声音已经完全冷下来。其实那是一种迁怒,我把对宿命的恨,全放在了这最后一场死战里。
吴邪一愣,随后冷静下来,问我,“你要十一仓的库房干什么?”
“存东西。”我答。
“存什么?”
“我。”
我看血量够了,另一手掐住手腕。吴邪正要再问,但还是先翻出医药箱递给我,我接过来开始给自己包扎。没一会儿胖子和云彩带着桃木的柴火回来,我让他用这些桃木在小炉里生起火,最后把那碗血架到炉子上。
随着血腥味渐渐充斥整个房间,常人看不出来,我却能清晰地看见血碗上腾起一层黑气。
加热了一会儿,我端着碗走进卧室关上门,把黑瞎子扶起来,自己含住一口血,再吻上去渡进他嘴里,直到喂完一整碗,我们的嘴角都有已成黑褐色的血淌下来,场面有些可怖。
他的脸色在喝下我的血后变得发青,我伸手在他脸颊上轻抚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照着他的颈侧,一口狠咬下去。
桃木熬血,阴炁入空,邪祟转体。
先前在酸梅汤里给黑瞎子下了毒,让保家荼仙认定他作为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已衰弱到彻底没东西能供它吸取,从而放弃他。我的血平时没法起效,但黑瞎子已命悬一线,它无法抗住我的阴血继续待下去,只能转而来攻击我。
我咬得非常狠,黑瞎子的鲜血不断流出,被我一口口咽下。同时,他身后的东西顺着他的脖颈,一点点来到我背上,慢慢扎根。
亲手在那一碗碗酸梅汤里下毒的时候,我彻底感受到当年我娘给我喝停长药的心情。
那样的感觉,就像将心脏生挖出来,搅烂后扔进冰水里,疼到分不清痛苦和麻木。
被上身的感觉很不好,我只能用闭气来强忍,直到我背上传来莫名的重量。我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切像蒙着层血红的纱,知道已经成功了,才松开他瘫软在床边,开始大口呼吸。
缓了十分钟,我才扶着床站起来打开门。门口的吴邪和胖子看到我一脸的血,脸色都白了白。
“吴邪,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十一仓。最好再叫上解雨臣,或是任何可能拦住黑爷和小哥的人。胖子云彩留在这儿,替我守着黑爷。”
我边朝门口走边说,却一下子没站稳,摇晃了一下,吴邪迈步上前扶住我。
“你打算什么时候解释解释。”吴邪担心地皱着眉问,扶着我的手又添了些力道。
”现在。”我回。
吴邪给他使了个眼色,胖子带着云彩出去了。眼前那层血色让我看不太清,被吴邪扶到沙发上坐下,他递给我杯温水。
我摇摇头,没接,打开手边的背包拿出工具,开始卸易容。
“这件事已经开始了。我不可能回头,所以不用劝我,好好听着。”我用药水融开脖子上的接缝,撕下面具,接着说:
“还记得当年我在长沙和你说的话么。所以现在,我希望你选择帮我。再不济,我接下来所说的,不要告诉小哥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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