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仰头看着我,那十年落幕后重回干净的眼神像风中的沙丘凝视沙,悲悯和无可奈何。因为他也曾被侵蚀,只是他已回来了,我还飘零着。
烟灰缸在死寂中越积越满,像那些烟头就是走过的一刻刻时间,焦黑的逐一躺在那儿。
他最终点头,熄灭最后一根烟站起身,张开双臂似乎是想抱我一下,半途又僵住,有些无措地收回手,低下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吴邪活到现在,在这种事上,依然是这些人中最看不清的。其他人都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劝服他一个就够了。
他的手从我肩上掉落的同一时间,眼眶转红,像我一路跌撞着走到如今,衣上沾的尘土都掉进了他眼睛里。
“我要做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黑爷不久后会醒来,小哥是太相信我才能被我支开,很快也会发现不对。他们一定会阻止我,我要你们想尽一切办法,替我拦住他们。”
吴邪深呼吸几次,收起情绪,低头揉了揉眉心,“我已经联系了二叔,他答应了。到地方再说,先去十一仓。”
动身前我用了最大的力气,才止住我转身走进我们的卧室的脚步,没有去看黑瞎子最后一眼。
我几近忍不住,但又害怕看到他,像冰河恐惧暖阳,怕他融化好容易冻住的心痛,融化抛下他赴死的狠心。
路上我的眼睛越发看不清东西,但我不像黑瞎子,无法习惯在一片混沌中行走,最后只能戴上墨镜,靠吴邪的搀扶往前。
看不清前方倒没什么,那本就是条不归路。我像看到奈何桥前种的彼岸花,眼前红得将要腐烂一般。倒是应景。
十一仓最深处的库房门口,我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吴二白、解雨臣、秀秀、还有潘子。
一同走过曾经那些路的人,都来了。
“这里原本用来存需要二十四小时看护的危险品,是十一仓最安全的库房之一。”吴二白走过来对我说,因为我的威胁,语气比上次见我时冷硬很多。
我松开吴邪的手臂,慢慢走近,努力看清那个库房。
它的墙壁竟都是玻璃的,一旁还连着几台监视器,里面各个角落发生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我微微一皱眉。
“没有其它地方了吗?外面的人最好看不到里面。”我问。
“没有了。”吴二白答:“时间紧,你要安保级别最高的,现在只腾得出这一间。放心,到时真发生意外,十一仓也会出动人手来阻拦。”
我摇摇头,笑着说:“面对那两个人,没有任何措施是能完全放心的。”
我往后退了一步,想看看库房整体的外观,却不知绊到了什么,加上身体虚弱,一个踉跄。秀秀看不下去,立刻跑过来揽住我,紧握着我的手,看着我血红空洞的眼睛,手有些发抖,哽咽地叫了声“姐”。
我听见她几次张口轻轻吸气,还是说不出下文。
我慢慢拍了拍她的手背,解雨臣也走过来。
“吴邪打电话说了情况,但没解释太多。我不问具体怎么回事了,但你既然这么选,我会帮你。前提是你真想好了。”他的语气不再随和。
“我不需要想。”我笑着回。
我努力判断了一下方向,才指向那个库房,“把我关进去,不能接触到任何人,更不能让我有任何机会出来,不然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就算玻璃不能全遮住,监视器也至少都关掉,他们看见我就更拦不住了。
“黑爷和小哥能找到这儿的,到时可能会硬闯。哪怕发动你们吴解霍三家的所有好手,也要帮我拦下,总之不能让他们进来半步。小哥至少不会做得太出格,我最担心的是黑爷。他也是个疯的,什么都干得出来。都认识那么久了,具体怎么拦,怎么劝,不用我多说了。
“靠你们了。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被打断,就都完了。”
我说得很轻松。其实没必要再演出那种语调,只是我已习惯了。说完后环视着几人,他们都不开口,眼神里含着各种情绪,混合在悲哀的底色中。
有什么值得为我悲哀的。
我分明才是最幸福的那个。到时潇潇洒洒离开了,去看山看水,不记得这一世的罪,把所有孤独和痛苦,留给活着的人。
体内的翻涌感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时间到了。
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出告别的词句,交代完一切后,只是笑笑,带着我的刀,凭仅剩的那点视力向敞开的库房门走去,知道他们的目光都凝在我的背影上,像藕丝纠缠撕扯着要挽留,但最终没有一个人上前。
我听到关门的声音,接连着齿轮和机关的一串响声。玻璃是单向的,我望向四周,看不见外面,镜面再怎么折射,也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到这一步,当真什么都不再想了。
我摘下墨镜,脱掉鞋,拔出刀后把刀鞘安放在一旁,解下手上的纱布,一用力崩开手心的伤口,看血一滴滴涂满原本还算洁净的刀身。在我眼里倒没什么区别了,都是红,红,红。
我提气,敛息,舞刀,踏起招魂步。
我已经很吃力,用意志强撑着,踏在光滑的地面上,却虚浮得像脚下是浮冰。
来吧,都来吧。醒过来。
鲜血不断顺着刀尖滴落在我脚旁,被我赤脚一步步踩乱,印上脚印,像为这里铺上血红的地毯,鲜血的味道弥散在整个库房。
去斗,去战,厮杀彼此,也撕碎我。我罪大恶极,我万死犹轻,而我这个小小的罪人,就是要和鬼神同归于尽。
我不过是要我的家人和爱人。你们不让,那就受着我的复仇,一起去死。
我不断地按记忆中的祭祀方式行走、旋转,刀刃想来已被血挡住寒光,接近舞步的招魂步诡异而瑰丽。
我像下一步就要倒下,偏偏一直走着,舞着,鲜血挥洒向四周,苗刀上的怨灵呼啸着奔腾而出,体内的所有邪物翻滚叫嚣,同时撕扯我的灵魂,像筑起茧房,一层层将我包裹,至无法呼吸。
我此生最后一次杀戮,留给我自己。
到最后,我的神智被超越承受力的疼痛淹没。一切都红得越来越糜烂,我想着,也许我的死战始于腐烂的蔷薇花海,千万荆棘已刺进我的身体。不然怎么会让红浸没我的眼睛,每走一步都那么痛。
我很快就要彻底失去自我。它们为了脱离我的身体,会不断地轮番试图摧毁我,操控我。
果然,一套招魂步走完,苗刀脱手,被我旋转的惯性甩出,“锵”的一声掉在不远处的地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正从悬崖上坠落,实则是终于倒下,躺在地面。
开始了。
那不是能形容的痛。我失去了痛之外的所有感觉,蜷缩起来,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盗笔衍生:鬼蛊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