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安静其实只存在于热闹消褪的一瞬间,像没有白昼就不存在黑夜。
黑瞎子把我接回去后,我们送走最后几个客人,就收拾灯会的场地,眼见一盏盏花灯熄灭,夜晚回归夜晚。然后照常回家洗漱睡觉,临睡前还拿出盆,坐在一块泡了会儿脚。
一般泡脚时我们会闲聊,但那时所有人话都不多。这就是节日的意义,年复一年,必须有这样的安静来给我们时间沉淀,期待下一个节日或相聚。
老道的事,我一开始并不打算告诉黑瞎子。可想起自己答应过他以后的事会一起承担,还是睡前在他枕边轻声说了。
他听完思索了一会儿,给我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抱住我,“睡吧。”
“不给点建议么。”我窝在他怀里问,有些没想到。
“那我只能说,那老道是有可能只靠算知道你的事的。这一类的学问我了解过,它有它的道理。”
“就没了?”
“没了。我知道你和我说这些只是因为当年的承诺,我很高兴。但事实是你有你的处事方式,已经不需要我来指路。”
我没再多说,看了他一会儿,他却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在黑暗中听见他带笑的声音:“熬夜想事情容易掉头发。快睡。”
清晨我醒来走去隔壁一看,张起灵已经进山了。先前他说过,这次巡山的时间要久一些。
吴邪也已经在收拾行李。前段时间吴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吴一穷病了,没什么大事,但灯会也操办完了,他怎说得回杭州探望一下,顺便看看盘口。
中午吴邪就走了,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冷清不少。
人手不足,喜来眠的事就有些多。忙碌中就这么过了一天,并没什么异常,可那老道的出现和离开像搅动起了雨村这潭静水,涟漪激荡,在我心里再没平复下去。这让我一直有种隐隐的不适,做什么都不能完全集中精力。
后来回想,其实是我的感知已先我一步,察觉到了什么。
当晚,张起灵果然没有回来。洗漱完我望向他上山的方向,没看见半点手电的光影。
旺财不知何时盘在窗前的发财树上,安安静静地和我一同往外看。
黑七死后它就完全变了。我再没听过它撒娇的哼唧,它也不再喜欢耍赖,而是服从我所有的命令,沉默地观望四周的一切,默默保护我。一如当年的黑七。
我还记得那时黑七明明是雄蛇,但总被他们喊小青妹妹,每次听到这称呼我都会笑。到现在依然感觉拍拍袖口黑七就会钻出来,竖起身子,用它琥珀一样的眼睛看我。
黑七这个名字,看起来是因为它身上的七个黑环纹,实则是当年的我怀揣无处消解的依赖情绪,用了黑瞎子和张起灵名字的谐音。我不知是不是这名字起了作用,如果说旺财是与我相伴的话,那黑七就是我名实相称的守护者。
也许别人很难理解,我这样一个怪物用在旁人身上的感情,远没有用在蛇身上的多。可就是我亲手把黑七送上的死路,让我的旺财失去它的丈夫。
雨村的晚上看不到太多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这不太应该。
我收回自己凝在黑夜里的目光,摸了摸衣服,没有蛇也没有烟。最后转身回到卧室。
我怎么都想不到,那晚我又做了那个折磨我几十年的噩梦。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梦到那些了。
梦的内容完全没变。血流成河的小院、犹如恶鬼的我、“你没资格去死”……
梦里我“杀死”张起灵和黑瞎子后,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听见了黑瞎子的声音。
那是他真实的声音,像来自天边,而不是脑海中的尸体。我抽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就发现他已坐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手轻拍我的后背,不停地低声喊我,直到我勉强从梦境中抽离,声音微颤地回应。
“没事了。我好好的,哑巴也好好的。我们在雨村,不在以前的小院。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少有的温和,与小时候哄我时别无二致。
剧烈的头疼一阵阵侵蚀我的神经,我又是浑身的冷汗,一言不发,在黑暗中听着他的声音和呼吸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像身处风暴里的海,只能紧握那唯一的浮板。
“黑爷。”五分钟后,我突然笑起来,轻声开口。
“嗯。”他答。
“明天再陪我看次瀑布吧。顺便上街买点山楂,回家熬糖浆做糖葫芦吃。对,还有腊排骨晒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去收。小哥这次去这么久肯定又要带草药回来,再去买点糖,免得真把我和吴邪苦死。上次你顺手买那种巧克力,还记得牌子吗?挺好吃的……”
我零零碎碎说了很多,语调很轻松,且越说语速越快,像怕再来不及说下去。
他不可能听不出我的不对劲,但只是默默听完,然后与我一样换成轻松的语气:“上次那个白巧克力啊。牌子不记得,但我还知道长什么样。其实有点太甜了,不过就药吃倒正好。”
他把我抱得更紧,任我如即将冻死的猫一样汲取他的体温,手指慢慢理顺我汗湿的头发,“明早就去。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我没力气说下去了,不再回话。我们又莫名地沉默下来,我自己都能听到我过度紊乱的呼吸。
“还是给我片药吧。”
相拥了整整十分钟,我仰起头寻到一个湿热而不假思索的吻,又轻声说。
————
第二天,我们先去看了瀑布。瀑布边水汽飞扬,一滴滴反射早上的日光,风一吹就将我们裹进光雾,迷蒙到无处可逃。
黑瞎子不提我也知道,以他眼睛的恶化速度,这样的光线下他其实已经看不清。于是我握紧他的手,任凭冰凉的水滴落在我们身上。从站在瀑布边的那一刻起,再没放开。
我宁愿自己没有那么强的直觉。可那时看着身旁仍带笑的黑瞎子,我感受得到雨村的这段日子已像面前的悬崖,容不得再往前。
张起灵在离开的第三天深夜回来了。
我这几晚都睡得很轻,听到开门声就披上外衣走出去,站定在屋檐下,对上他融在黑暗里的眼睛。
“我见过吴三省了。”张起灵走向我,没有半句多余的问候,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就边放下东西边说。
我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轻吸了一口气,突然发觉夜里这么冷,像是他把山上的所有寒气带到了周遭。
我拢了拢外衣,忍住再次开始作祟的头疼,低声接道:“先说重点吧。”
“吴邪快死了。”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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