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七。”
屠颠看了一眼手机消息,微笑着对病床旁的黑瞎子报了一个数字。
黑瞎子没理他,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躺在床上的杨淳,紧攥着她的手。像是生怕一松开,那单薄苍白的人就会像暴雨中的昙花,瞬间被吹落似的。
短短几天内,她已经憔悴得脱了相。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地方还是完好的,瘦了一大圈,脸颊都有些凹陷,病号服下的身体几乎被纱布缠满。黑瞎子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腕骨都有些硌人。
一天半前,屠颠用杨淳的手机拍了一张她躺在病床上的照片,附上一个地址发给了黑瞎子,他就毫不犹豫地从四姑娘山连夜赶到了屠颠所在的医院。
哪怕已见过照片,他当时站在病房门口时远远看着她已能用破碎来形容的身体,还是僵在原地良久,没往前迈半步。
现在,那种心脏钝痛的感觉也并没有减轻多少。
沉默了几分钟,屠颠见黑瞎子不理睬,就拖来椅子坐在他旁边,自顾自解释:
“是死亡人数。她这种力量实在太恐怖,只靠一个玩笑一样的局和一把苗刀,三天,屠杀四百三十七人。整个工厂里除了我和她,无人生还。”
他又笑了一下:“你知道这数目怎么来的吗。我把她带出来后我的人进到工厂里,甚至找不到几具完整的尸体了,最后只能搬来个大炉,把满地的碎尸块从血水里捞起来先烧掉,然后拽着头发从尸堆把头挑出来,摆成一排,一直数到刚刚才大概估出这个数。”
“还有,他们发现一个好玩的事。那些勉强能辨认的尸体有个共同点,就是致命伤基本在脖颈,但所有人的心脏处,都被从背后补了一刀。我想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也该知道她原本可以和这些人慢慢磨下去,但她用这样的代价把结束一切的时间强行缩到三天,又是为了谁。”
听到他的话,黑瞎子的手又无意识地攥紧了些,直到杨淳惨白的手背上被他掐出红痕,他才缓过神来,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看着她手背上那一点象征着生命的血色再次消散。
他怎么会不知道。
屠颠并没有给他回忆的时间,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报告单,展开来递到他面前:
“这次看着吓人,但都是皮外伤,不致命。要紧的她身体本身的问题。她指标就没有几项是正常的,多次重伤,精神药物还常年滥用,已经损害了她的内脏。通俗的说,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再这么下去她注定会有个痛苦的晚年。但她毕竟不会老,有幸也不幸。”
“而最根本的缘由,是她这儿的病。”屠颠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她有严重的自虐倾向。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些,有时她根本就是故意去受折磨,往死里害自己。我劝过她接受治疗,她不肯。因为不停的杀人,她整个人已经被心理矛盾撕碎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代谢精神上的痛苦。”
黑瞎子没伸手接报告单,屠颠就把那薄薄一张纸用了些力,“啪”地一声拍到他面前的床头柜上,指着杨淳,语气骤然加重:
“这就是现在的她。与你重逢前她至少还不至于变成这样。黑瞎子,如果这就是你对她所谓的保护的成果,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根本配不上她为你所做的?
她先前和我说这次她必须活着回去,我知道指的是回到你身边。但敢问她回到你身边除了受更多罪以外,你还能给她什么?”
黑瞎子原本一直坐在那儿雕塑般一动不动,听到这儿,突然倾身过去一把攥住了屠颠的衣领,将他半身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闭,嘴。”他一字一顿地道,声音已失去了平静。
“我闭嘴可以,你要打我也请便。”屠颠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又笑了起来,缓缓道:“但你把我打死在这儿,她的伤难道就不痛了么。”
黑瞎子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另一只手拳头已经举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屠颠却仍维持着笑意,凝视着他墨镜下的眼睛。
一分钟后,黑瞎子松开他,屠颠一下子跌落回椅背上。
“她需要你做的事都结束了,是不是。”黑瞎子顷刻间恢复了正常的神情,笑着问道。
“是。”屠颠像无事发生一样理了理衣领,答道。
“那好。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告诉我怎么帮她。如果说不出来,我让你走不出这间病房。”
屠颠闻言,露出了一种难以揣测的笑容,反而毫无惧色地站了起来:“是你自己护不住她。如果你已经到了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地步,那你哪儿来的信念继续骗自己,错全在我。”
他迈步往门外走去,而黑瞎子像是被那一句话钉在了原地,竟没有起身去拦。
待屠颠已走到门外,回头一看,只见黑瞎子已经取了杨淳手上的针管,弯腰把她轻轻抱起,也朝外一步步走来。
很平常的一个画面,可又仿佛牵着心弦,让人的心脏跟着黑瞎子的脚步一下下的刺痛。
杨淳于黑瞎子的臂力而言和抱一只猫没什么区别,更显得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到不像抱着一个人,而是天空在竭力圈住一片云。太用力了,生怕将她揉碎,太轻,她又会悄声消散,燕过无痕。
屠颠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向他靠近。
直到黑瞎子与他擦肩而过,朝着医院楼梯口走去。那里有扇窗户,正直中午,他们迎着外面透进来的束束阳光,只留给屠颠一个她与他重叠的光影。影子慢慢在走廊上拉长,遮住了消毒水的冰冷气味。
屠颠这才在他身后缓缓道:
“我和你说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黑瞎子,我可以让她活着,但能让她活着不要比死去还痛苦的人,只有你。”
黑瞎子听到了他的话,但未回一下头,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眼睛本就无力承受正午光线的灼烧,开始发疼,但他只是在眼前逐渐模糊的光晕中更紧地抱住杨淳,继续朝着光亮走。
这时候,一切融在烈阳下。天和云相拥,仿佛彼此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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