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很多人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们在想什么?杨淳会傻到拖着条坏腿把自己送到你们手里?这几个人连影子都不是,全是替身!”
她把人皮面具“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这下终于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另一个人,她不知是不是也是“卵”,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捂着腹部的伤口艰难地拖出另一具有枪伤的尸体,也拿刀划了一下,果然划出了皮与皮间的缝隙,也揭下了一层人皮面具。
这个举动换来了短暂的和平。半分钟内,所有人休战,将那六人的尸体全拖了出来,撕下了面具。面具下全是陌生的脸。
“看到了吗?都白死了。”白衬衫从尸堆上走了下来。
就在迈步的一瞬间,通过衣服认出了不远处的红发姑娘。她还活着,但已浑身是血,眼神复杂地看着白衬衫。不,准确的说,是盯着她藏着血清瓶的袖管。
不好。白衬衫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面上没有显现出丝毫,只是移开目光,一遍遍在脑中重复主人和缓带笑的声音,以稳固自己的心神:
“蛇咬死一批,自相残杀死一批,到那时候,所有该来蔷薇工厂的人也就都来了。下一局,你要做的是在她们快醒悟的时候主动揭发,得到信任,从而控局。”
按照计划,杨淳的那个高频哨现在已经吹响了,只不过常人听不见,只有远处练过阴耳的主人能听到,他会打开盲区的开关。
这场游戏的每一个环节都设计得非常紧迫。影子们冷静些后迟早会想到杨淳的藏身地,而且来的人比预估的实力要强,真的被找出,潜伏的“卵”根本不够保住杨淳的命。
而安排白衬衫做这一切,要换来的是杨淳在三十分钟内不被发现,从而给盲区生效的时间。少哪怕一分钟,杨淳也有死的风险。
只是红发姑娘那种与身旁人区别显著的眼神,就像工厂门口那株埋在一众红蔷薇中盛放的紫蔷薇一样,让她没法不去注意。
她强迫自己把红发姑娘的眼神从脑海中驱逐,继续喊道:“过了这么多年,我想还活着影子应该都在这儿了。你们觉得自己杀光上百号人再去单挑杨淳,哪怕她现在身负重伤,胜算能有多少?”
答案很清楚。影子们面面相觑,没人出声。可白衬衫余光里却看到红发姑娘在慢慢向自己走来,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
别过来。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只要半小时,别过来。白衬衫在心里默念道。
红发姑娘还没完全走出人群,白衬衫一边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解释自己往刀刃上抹东西的动作,一边尝试着对她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靠近。
原本她只是试试,却没想到红发姑娘看到她制止的眼神,真的就那样停下了脚步,神情依旧疑惑,但只是默默在原地凝视着她。
她刚编好的说辞,一句都没用上。
如果有谁是最不该掺进这些事的,大概就只有她了。白衬衫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这是个愚蠢单纯到让她都莫名心虚的普通姑娘。她能熬过乱局活到现在,是因为她看着意志坚定,却根本没能下手杀人。
就好像她生性该是觉得全世界都多彩绚烂的小画家,却被逼着成了个浑身是血的猎手。
“所以,”为了不让这个小插曲被发现,白衬衫下一秒就转过头紧接着开口道:
“她安排的人不可能只有那六个,更不能让她们有机会帮杨淳胜出。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找出那些人,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
一开始没有人动。
隔了一会儿,白衬衫几乎是吼着说了一句:“还他妈等什么!”,才慢慢有人将手伸向了身边的人。
脖颈被敌人触碰是很难接受的,但大部分人选择忍了下来,任由身边的人检查是否戴了面具,白衬衫则站在了厂房最中央靠近那张桌子的位置,审视着全场,看似暴露在了所有人视线中。
她现在处于主导者的位置,利用心理效应,没人会先来检查她的脸。
很快,第一声动静从厂房东边的角落传出,倒吸气的声音后紧接着就是面具的“嘶啦”声。
之后的场景白衬衫没有心力去详细描述。
这也是主人说,只有他们的人能帮杨淳的原因。这些足够疯魔冷血的筹谋,只有他们能运作起来。
白衬衫维持着漠然的表情,看着她的同伴因为自己一句话,一个个的惨死。
被找出后扯下面具的“卵”像被鬣狗群包围的鹿,每个人都拼死反抗,最后几乎就是被身边的影子一人一刀慢慢砍杀。
有些人倒下前已没有完整的躯体,却还要还回过头来,像要托付什么似的,用开始扩散的瞳孔紧盯着白衬衫。
拖延的每一秒钟,都是沾着血腥在流走。
白衬衫闭了闭眼睛,不让冷静被那一具具尸体消磨。
其实只是拖三十分钟而已,不是没有其它办法,但唯一保证能骗过这群受过训练的影子的,确实只有这样。
虽然她们这些“卵”心甘情愿赴死,曾做的事也确实够被千刀万剐,可这位T1得是疯到什么程度,才有魄力定下用一条条人命来拖够区区三十分钟的计划。
刀枪入肉的声音似乎比秒针跳动还要频繁。白衬衫紧盯着面前的乱局,很容易看出剩下这些影子的身手和狠辣劲,都大大超出了原本的预估。
快些吧。再这么下去,他们的人剩不下几个了。她闻着越来越浓的甜腥味,努力忽视灌满耳朵的惨叫声,默默在心里道。
终于,漫长如三十年的三十分钟过去。眼前那些交汇的手电光开始变暗,又是几下闪烁,最后,终极的黑暗降临。
突然失去视力,没人能立刻作出反应,白衬衫利用这个空当朝着看好的方向冲去,一下子抱住了红发姑娘。
红发姑娘感觉到是她,又惊恐又疑惑,浑身在发抖,不敢说话,却没躲开,而是向刚进来时那样伸手很快地在她身上写字:“你刚才为什……”
她没能写完。
因为白衬衫借着拥抱的动作,抽出匕首从背后刺穿了她的心脏。
虽然已看不见,但白衬衫感受到她的颤抖立时演化成了抽搐,没能再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呜咽时吐出的血沫全淌到了她后背的衣服上。
红发姑娘的身体慢慢变软时,白衬衫收紧了手臂,凑到她耳边极轻声地道:
“你不属于这儿。这儿太黑了。接下来会更痛苦,我先送你回家。”
“下辈子,记得生去有光的地方。”
说完她就慢慢弯下腰,把红发姑娘轻放在了地上。
这就是区别。常人的拥抱是为互相安慰,而她们这种人的拥抱,是为了不让尸体摔落发出响声。
谢谢你信过我。
白衬衫看着躺在那儿大睁着眼睛的红发姑娘,在心中道,最终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已经出格了,她其实是几秒钟前才一冲动决定这么做的。她边朝着桌子走边脱掉衣服,剩下里面的背心,又从藏在后腰上的绑带里拿出盲区眼镜的部件,用最快的速度组装好戴上,再度复明。
她拿起刚才杨淳砸在桌上的扩音器拧了下旋钮,使劲把扩音器丢进人群,刺耳的啸叫再次开始。
借这声音的掩盖,她双手抓着桌沿滑到桌底下,拉开那儿的暗门钻了进去,然后飞快地转动门内的转轮把门锁死。
底下是一个密室,真正的杨淳就坐在那里,身旁扔着一个空针管。
她也戴上了眼镜,听到动静才有些艰难地睁开眼,先将目光落在白衬衫锁骨上的数字上,又朝她笑笑,抬起了手臂。
那个蔷薇纹身在她细白的手臂上肆意绽放,散发着幽幽的荧光,美得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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