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蛊盅

这时候，暴露不暴露已经没有意义了，越来越多人选择打开了手机电筒照明。随着黑暗消退，厂房里的所有人一同陷入了震惊。

显然，她们都没想过除了自己外，还会有几百人来赴这场似乎注定没胜算的游戏。

厂房的面积甚至超过一个操场，各个角落都站满了人，全都长着和杨淳一样的脸，连警惕的神情都是相似的。画面非常诡异，似乎她们是流水线上刚生产出来的一批木偶。

红发姑娘也打开了手机电筒，朝桌子四周照着，可先前被狼眼手电那么一扫，没人能看清杨淳当时的衣饰特征。她已彻底混入人群。

很快，所有人的神情几乎都变了，都将目光从桌子上移开，转向了身边的人。

半分钟后，有人开始毫无预兆地攻击身边人的右手或右腿，场面的平静很快就被彻底打破，如一锅滴入了凉水的热油，毫无预兆地躁动起来。

这不难想到。杨淳现在身上唯一能确定的特征就是枪伤，一两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她痊愈，伤处被攻击，再能忍她也会有反应。

可这场筛查开始后，谁都没想到的局面发生了。至少五六个人在被碰到之前就都开始躲避，被发现后，纷纷护着自己的右侧身体往包围圈外跑。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追了上去，光线从四处晃得人眼晕，到直接集中在了那逃跑的五六个人身上，仿佛几个探照灯。可毕竟所有人的身形外貌都一模一样，她们往人群里一钻，就算能看清也会弄混。

那个帮她传递视频的组织完全不掩饰他们的存在，所有人都猜到蔷薇工厂里会有内应，选择以杨淳的脸示人保护自己，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正中圈套。

她的人就混在影子里，专门来混淆她们的视线。很简单的套路，但她将整件事的时间调得非常紧，逼得所有人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就像现在，那些人开始奔跑后仅仅几秒的时间，不知是谁朝着她们逃开的方向开了第一枪。

人群中一个影子被击中，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甚至没人能确定她是不是逃跑的五六个人中的一个。

开枪的人冲了上去查看倒在地上的人，蹲下来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只见她右臂上，赫然是一个新鲜的枪伤，血痂都还没脱落。

开枪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拉开枪栓对着地上那人的头，又是一枪。脑浆顿时四溅而出，她大睁着眼睛最后抽搐了一下，不动了，瞳孔开始扩散，红白的粘稠液体混合着朝四周缓缓流动。

血腥味慢慢灌进每个人的鼻腔。

火线被点燃。

开枪的人显然意识到了危险，离开尸体后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开始狂奔。可就在半途，她停下了，随后也慢慢跪在了地上。

沿路上有一个人手握着一把军刺，借着她奔跑的惯性，刺穿了她的心脏。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开玩笑一样没了。

只有白衬衫作为知情者才在能那样的环境下注意到，第一个被杀死的人，和第一个开枪的人，脚上都有那道不起眼的划伤。

那是安排好的戏楔子。

人命的尊严就在那几小时中被残杀殆尽。毫无意义的死亡开始在这座厂房的各个角落展开。枪声，刀的破空声，血液滴在地上的闷响，无止境地交汇。

随着不断地相互攻击，活下来的人终于将剩下五个右臂右腿有伤的人全部找出，可在杀她们之前，扑上来的影子先要杀死另一个同样要杀她们的人。

围绕那五个人的战局瘟疫一样急速扩散，被割下的头断面不停流血，惨叫和刀扎进血肉的闷响总是同时响起，血液汇聚在地板上已经开始粘鞋底，踩下去能拉起血丝。

杀红了眼的人非常可怕，但这样的人现在有数百个聚集在一起。蔷薇工厂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蛊盅，里面这些人的出路只有把对方撕碎，然后作为唯一的胜利者活下来。

那样的场面几乎已磨灭了最后的人性。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外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相互残杀时，就好像都在杀死另一个自己。五个有枪伤的人里哪个都有可能是杨淳，她们想成为下任鬼蛊就必须要赌。杀不死杨淳，就要杀死那个杀了杨淳的人。

其实这个厂房根本就没有门，入口敞开着，谁想走，往外跑几步也许就能活命。可没人作出这个选择。

————

白衬衫借着光线低头看了一眼表。

因为身手差异，她们厮杀的时间不一，但整场混战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比估计的还要长。

白衬衫还记得主人在向她们转述这部分的计划时，一直在微笑。他说这位T1远比她们想的要可爱。当然，是他定义中的可爱。

“和大部分女孩一样，她算数不好，解开一道题可能要几十分钟。”他当时说：

“但你让她算出人心，她只需要一个对视的时间。”

白衬衫擦了擦刚才割开一个人喉管时喷的满脸的血，别起枪又抽出匕首，从袖口里滑出了一管血清。

刚接到指令的时候她对这个局完全不信任，甚至怀疑主人是不是用这个不好笑的玩笑在考验她们。直到现在，白衬衫彻底明白主人对杨淳，也就是那位T1的评价是对的。

她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液体抹在刀刃上。

这些影子不傻，单单靠混淆身份带来的混乱只能是她们失去理智的那一会儿。

热身游戏快结束了。下一局的楔子，是白衬衫这队人。

她绕过仍在搏杀的人，朝一个个尸堆走去，不停地在尸体脖子上划出伤口，再时不时悄悄倒出些血清重新抹在刀刃上。

一路走去她遇到几个尸体就划了几个，直到血清用完，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又从尸堆底下挖出了那个有枪伤的，用刀在尸体的脖子上划了一下。浮在原本皮肤上的那层人皮面具就出现了缝隙，同时血清也进入了尸体的伤口。

白衬衫顺着缝隙，一把撕下了尸体的人皮面具，然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把几具尸体踢在一块堆得更高些，自己站了上去，将那层皮高举在手里，大喊了一句：

“我们被骗了！”

没有人知道，门口的老式电视那时还开着，只是监控画面里杨淳坐的位置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同样写有血字的白纸：

【很多朋友已经来了。我们已不需要音乐，就朝血腥味最浓的地方走吧。】

越来越多的人在靠近这个已变成炼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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