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局

白衬衫点了下头，对她的选择丝毫不在乎的样子，默默看着红发姑娘摘下假发，取下发网，露出原本乌黑的长发，最后摸到脖子上的接缝，一把扯下了脸皮。

两人瞬间变成了一对双胞胎，互相望着对方。白衬衫却在下一秒于那红发——姑且还叫她红发姑娘，的眼睛里读出了一层想掩饰却未能成功的惊恐。她接着发现红发姑娘其实已不是在看着她，而是望向了她身后的方向。

白衬衫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正正看见了身后那扇已悄无声息自己敞开的仓库大门。

昏黄的光线已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仓库里面架着的一台老式电视，屏幕上惨白刺眼的荧光一闪一闪，配上外面的雷雨，一股阴森的气息势不可挡地扑面而来。

她们所处的地方与仓库还有一段距离，但中间毫无遮挡，让她们能够依稀分辨出电视上的画面。

太熟悉了。

屏幕上以俯视角度映射出的，赫然就是杨淳视频中的那个地方，而她本人依然坐在那个墙角，周围的蛇群不停地在缓缓涌动着，地上仍是大滩的血迹。

“她到底要干什么？”红发姑娘喃喃地道。

“会知道的。”白衬衫道，再没有任何顿足，朝着大门走去，边走边脱掉了身上碍事的雨衣，扔在了地上。

雨声太大了，直至她们离大门只有三米远，才听到了一直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地交叠着从门里传出，频率是一样的，只是一前一后，甚至有些卡农的感觉。

红发姑娘闭上眼睛站在那儿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低声道：“小提琴版的《欢乐颂》。有什么含义吗？”

白衬衫摇了摇头，眼睛自始至终凝视着那台电视，“音乐不重要。两段声音，一段来自监控，一段来自那儿。”

她抬起手指向了电视后面，光线丝毫无法到达的幽暗地带。

“她在给我们指路。”

红发姑娘已被这些毫无逻辑的安排弄得有些说不出话，思维还未能理顺，可她在原地僵了一会儿后，身体已经自动选择往后退了半步。

白衬衫向下看了一眼，显然已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但让红发姑娘意外的是她这回没有再催，而是低头从衣袋里翻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已经被雨水浸得半湿的，伸到一旁茂盛的

蔷薇丛下稍挡住些堪称是泼洒而下的雨滴，点着后，被雨夜染成深绿色的叶片与散发着红光的烟头，形成了鲜明的色差。

她深深吸了口烟，过肺，停了一会儿才呼了出来，夹着烟的手指指了一下那台电视里的人影。

“你的能力不够。”她有些突兀地道。

“如果杨淳没有在新月饭店造势暴露行踪，如果她现在不把自己弄残，你连像这样，与她这么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没人，尤其是她们这种人，会愿意听到这种评价。红发姑娘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看向白衬衫的眼神掺了些冷意。

白衬衫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那些蔷薇上，继续道：“进去后你我大概率都要死。可至少这样的死法对得起我曾受过的折磨，还有天授赋予我的命。我会死得甘心。至于你，留下还是放弃，现在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些话显然对红发姑娘有触动。她听完后就垂下了眼睛，看着地面上雨点激起的细小涟漪，一言不发。

显然，她们都经历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断忘却自己，看着曾经的容貌和个性被全部抹去，一次次的手术，从未停止的伪装，带来的是无可忍受的折磨，以及走出暗室后滋生出的，那种夹杂着仇恨的信念。

机会，机会。

最终，在白衬衫的烟已燃到了手指附近时，红发姑娘抬起了头，向前迈了一步绕过她，径直朝着仓库里走去，神情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白衬衫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把烟头扔在了地上，跟了上去，顺手又将门推大了些。

虽然表面上依旧八风不动，但其实白衬衫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主人教的方法是有用的。她走到红发姑娘身边时，心道。

越往内走黑暗就越纯粹，路又曲折得像迷宫，到最后电视的光都被完全遗落在了身后，只剩下悠扬的小提琴乐曲声越来越明显，节奏庄重而欢快，但没有让气氛松弛下来，突兀感非常明显，像是耳中听到的世界和眼前所看到的是完全割裂的，每迈出一步，都是在同时踏进两个完全相反的时空。

不知是不是因为黑暗作祟，那段路她们似乎走了很久。音乐声一直在变近，但她们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到达声音的源头。直到她们的眼睛也适应了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光线，能够勉强看到事物的模糊轮廓时，嗅觉代替了听觉，让她们知道自己终于走入了视频中的地方。

是血腥味。那种干涸后混合着尘土气的刺鼻味道。

她们调整了一下，全身戒备地走进了血腥味最浓烈的地方。两人的功夫都不差，此时行走间绝对没有发出半分声音，结果就在她们踏进房间的一瞬间，音乐声的衬托下，传出了一个低弱而带笑的声音。

“来了啊。”

白衬衫的手原本就一直按在口袋中的小手电上，此时听见有人说话也没必要再担心暴露，闪电一样抽出手电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结果没想到几乎同一时刻，面前的方向出现了枪口特有的火光，一颗子弹飞过来，直接打灭了手电。

白衬衫虎口被子弹的冲击力震得发麻，顷刻间冒出了些冷汗，立时扔下手电蹲下来躲在了桌子后，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枪，上膛，集中所有精神听着那个方向的动静，一旁的红发姑娘也缓缓抽出了匕首。

她们这边如此紧张，但对方竟然又笑了一声，随后，悉悉索索蛇类爬行的声音和不均匀的脚步声，开始一同慢慢靠近。

“朋友，我说了，游戏开始了。我们没有人需要再躲。”她幽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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