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肮脏稀薄的空气和阴冷到无法忍受的黑暗成了那最后一根稻草,病理性的狂躁被激起,将她堆积的情绪逼向了决堤。
“别走。”
她听见自己道,甚至已经无法控制音量,自己都不知那句话是叫喊还是低语。
木楼梯“嘎吱”地响了一下,但第二下却迟迟没有响起。
“我不用想,我现在就有答案。”她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下,又重复道:
“你别走。”
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脚步声又慢慢放大了,那个同样一身黑的人拨开灰雾,又一次站到了她面前。
“那说吧。”他道。
但她的呼吸过于紊乱了,黑瞎子刚说完就听了出来,皱了下眉,伸手去试了一下她耳后的温度,指腹果然传来了一片烫热。
“等等,”他快速地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了那包随身带着的药片:“是不是又发作——”
话还没说完,他手上的药已经被杨淳抢了过去,她飞快地打开袋子倒出两颗吞下,又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次,这才缓过来些许,只是声音仍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不是要我回答吗?好,那你听好了,记好了。”
“黑瞎子,我为了你活着。”
虽然看不见,但杨淳听见面前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如果不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我还有你,我不可能硬撑着活过那三十年。”她继续道:“是,我不允许自己是别人的附属,可你不一样。你不是别人。什么尊严,什么骄傲,我现在甚至都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刚才你说的那些,如果是你的话,我接受。这不是因为我自轻自贱,而是我知道你毕竟不会这么对我,可我不知道如果又让我经历一次曾经那种离别,我会不会做出和我那个梦里一样的事。
你明白吗。我这条命,我整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你的。”
她迈开脚步,开始向黑瞎子走近:“所以,你大可以去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但……”
她摸索着攥住了黑瞎子的手,因为手颤抖得厉害,她就更加用力,指甲几乎嵌进了黑瞎的手背。
她顿了一下后,声音转而变得很轻:“但你别走。”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得到回应了,她才感觉到黑瞎子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怀里,温暖终于再次将她包围。
“我不走。而且我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你看,再生你气还不是你一喊就回来了?”黑瞎子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温热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垂,声音里反常的情绪已经消散,换成了她很熟悉的安抚语调,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把她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又扶住她的后脑,让她的头靠在他怀里,“深呼吸,别怕。我这一心急就开始说浑话了,你当没听见好不好?我没想到会害你这么难受。”
杨淳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只觉得心中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头减轻了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恃宠而骄,习惯了被他永无限制的包容,所以一旦察觉到有可能失去,就会极轻易地击溃她最后的防线。
所幸,不管她犯了天大的错,黑瞎子果然还是舍不得看她难受。
“你不用这样压着性子来安慰我,”她过了一会儿,终于拉回了些理智,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看过太多人弄虚作假,已经看得反胃了,所以你说什么都行,但我想看到你真实的样子。除了你和小哥,我已经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所以,你千万别再和我演。”
她又抬起头看着黑瞎子,继续道:“可我好像又没什么资格来要求你。因为,我又怎么不是在演。我对你的感情,远比表现出来的要更……出格。我还叫三月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喜欢你了,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后来我离开,开始杀人,完成所谓的使命,一次次的在快感和负罪感里反复折磨自己,等我彻底堕落成一个疯子后我才意识到,你在我心里好像已经不是像小哥那样的家人了。
因为我把我唯一剩的那点本心,全寄托在了你身上。我选择用药物抑制,而不是放任自己开杀戒,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想我变成这样。”
她的手开始向上移,转而握住了黑瞎子手上的木环:“你根本不知道在那种心境下,这种感情会演化成什么样子,我......”
她停住了,呼吸又急促了一瞬,看着黑瞎子的眼神突然染上了一层炽热,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但这次她很快重新平静下来。
“有件事,我原本有可能永远不会说出来。黑爷,我在最混乱最绝望的时候,差点去杀你。真的只差一点。
我那时其实已经是……病态的。我去找你了,因为再不见到你我真的撑不下去,可看到你之后,我发现我更撑不下去了。你那时在陕西,随队下一个斗。夜里你离开了人群,独自站在悬崖边堪探,而我就靠在棵大树后面,与你只隔着几百米。
那时我的想法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我突然就觉得,既然我回不到过去了,而我又已经把我全部的念想寄托给了你,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你变成我的呢。
我想让你和我一块死。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挣扎下去了。我当时已经把刀拔了出来,开始向你走近,我想着以我的身手还不足以把你一击毙命,但只要够快,我可以抱着你一起跳下悬崖。
那几步路,我走了很久很久。我那时心里反而没什么波动,可随着我离你越来越近,我发现我怎么都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刀会划在你的脖子上。我根本做不到,黑爷。就算我疯了,我也做不到去伤害你。
所以最后我没有上前,而你走了,回到了人群里。那天晚上星星很亮。我就那样站在远处看着你和别人谈笑风生,身边除了几棵树,什么都没有。”
她停了下来,脱下了身上黑瞎子的外套,衣服掉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她将衣领拉了下来,露出左肩,又继续道:“后来,我的刀扎在了自己身上。我清醒过来了,而之后很长时间里我想起这件事,都会后怕得出满身冷汗。”
她左肩上面,赫然是一道很深的刀疤。
黑瞎子看着那道白皙皮肤上扎眼的深褐色,呼吸再不复平静,习惯性上扬的嘴角终于平了下来。他情不自禁伸手想去触碰她肩上那道伤痕,可最终还是移开了手,帮她整理好了衣服,又一次把她搂住,箍着她后腰的手越收越紧。
“我想不择手段地把你绑在身边,不想再看你离开,”良久,黑瞎子道:“是因为我很爱你。但就因为我很爱你,我不会这么做,就像你也不会舍得伤害我。可我这人对活着已经没有执念了,所以如果那天你真的来杀我,我确定了自己见到的真的是你,那我不会躲。”
“所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黑瞎子稍直起了些身,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大拇指在她肌肤上摩挲着,“我答应你,再也不会和你演了。因为我发现没必要。丫头,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
黑暗中,杨淳稍瞪大了些眼睛。就算隔着墨镜,她却好像看清了黑瞎子眼睛里的东西,心底仿佛被人狠狠冲撞了一下。本就挨得几近,他话音刚落,仿佛两人的心跳就透过了层层血液和肉体,彻底共鸣。
这句话杨淳很熟悉,不过是出自另一个人的口。
她知道黑瞎子指的是什么一样。一样的偏执,一样的占有欲,一样的疯魔,当然,还有一样的爱。
哪怕心里知道两人都是对的,但屠颠说这话时她的反应是无边的厌恶,而完全相同的几个字此时出现在黑瞎子口中,她却只是僵了一下,然后莫名地轻笑了一声。
她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用力一拽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与上次一样,黑瞎子在短暂的僵硬后迅速夺回了主动权,因为嫌碍事又摘掉了墨镜,唇齿厮磨间很快再次染上了血腥味。那样的热吻掩盖了除了爱意以外的任何感受,让他们无法分清到底是谁的嘴唇磕破了,只是缠绵着,相拥着,紊乱的呼吸交织之际,情爱开始在这个森冷的阴暗老宅,火一般烧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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