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怒（2）

“放开我，你先听我解...…唔......”

她话说了一半，被黑瞎子捂住了嘴。

“嘘……先让我猜猜。”黑瞎子还是在笑，“我想，你是回去取了你的蛊没错，但你最重要的目的，是瞒着我去找屠颠。”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让你保护好自己，你就要一次次去拼命？为什么我想帮你，你就要使劲瞒着我，推开我？为什么我唯一不许你接触的人，你偏要去牵扯？”

他说完后松开了捂着杨淳嘴的手，可后者却只是喘气，已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看着黑瞎子离得极近的幽深瞳孔，一言不发。

“好，好。又不说话。刚不还要解释呢吗？解释啊。”黑瞎子的视线开始下移，停在了那个纹身上，看了一会儿后，又开始伸出手指慢慢描摹着纹身的轮廓，换来杨淳又是一阵轻微地挣扎，但并没有成功。

“我对你的忍耐范围，很广。真的很广。”

他继续道，额头近乎贴着杨淳的额头，声音变得很低沉，“我脾气其实不好。至于为什么能这么纵容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是我养出来的，你高兴有我的一半，痛苦有我的一半，望落，成功，有我的一半。就连你，也有我的一半。你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你怎么可能接受我这种想法。所以这些话，我以前从未说出口。”

那个纹身是彩绘的，忽略它背后的意义的话，其实非常精致漂亮。它整体是暗红色，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大体勾勒的是一朵图腾化的蔷薇，其间还缠绕着一些青黑色的，荆棘一般的极细线条。而最中间，这些线条收拢，组成了两个笔画很简洁的字符。

此时，黑瞎子的手正停在字符上，指尖用了些力，在上面掐出了一道红痕。

他一字一顿，念出了那行字符：“T,1。这就是我的纵容和忍耐，换来的回报。看着我的人，打上别的男人的标记，还是在我们刚表明心意不久后。”

黑瞳子的嘴角还是上扬的，可他没带墨镜，杨淳在他那双本就让人看了有些发寒的眸子里，读出了极深的冷意。

她意识到再沉默下去，今晚一定会出事。

“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黑爷，这是我的命。就算我不肯任它摆弄，我也只能自己去对抗它。至于屠颠，我与你一样宁愿这辈子都远离这种人，但我确实需要他的力量。为此，也就必须付出些代价。”

黑瞎子摇了摇头：“用不着扯那么多。你可能没想到，这种纹身我认得。我知道这在他那儿代表最高级别，而且数字是“1”。你其实从一开始就该和我直说，你不是不需要别人，而是只需要姓屠的，不需要我。”

黑瞎子就那样保持着极近的距离，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压迫感被拉至了极点。而杨淳听到这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喉头，张了几次口却没说出话。

僵持了几分钟后，杨淳闭了闭眼睛，声音变得很轻：“对不起。如果你想听的是这个的话。对不起，黑爷。我知道我在一次次地让你失望，但我不可能停下来了。”

黑瞎子又低头笑了一阵，才又缓缓重复道：“对不起？你哪儿用得着说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想要一个依靠。所以我承认我有些时候是在演，演出来包容，演出来宽宏大量。可实际上我何止不宽宏，我甚至不想让任何男人和你接近，最好除了我没人能碰到你身上的任何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把你关起来，把你和旁人还有那什么天授彻底隔开，让我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你，再也不用无休无止的等你自己回到我身边。”

黑瞎子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但我发现，其实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屠颠之前和我说什么，你是在利用我们这种亲情和爱情交杂的感情，我当然半个字都不信。可现在，我好像确实高估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了。”

黑瞎子撑着墙稍直起了些身，终于松开了杨淳的手腕：“我不拦你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想找什么人尽管去找，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在你这儿，到底算个什么。我给你时间，想好再告诉我。如果你还是选择不回答，那就等着听屠颠的死讯。”

那一瞬间杨淳才感受到血液重新流经指尖，双手恢复了知觉。垂下手臂一转腕她就知道，腕骨附近的皮肤肯定已经掐青了。

黑瞎子最后看了她一眼，便从桌上拿起了眼镜，掸了掸上面的灰，重新戴上后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将杨淳一个人留在了黑暗中，仿佛她也成了那些蒙尘的老家具之一。

杨淳的眼睛是正常的，不似黑瞎子那样，能把飞灰看成漫天星尘。

她所感知到的只有黑，连那点月光都随着黑瞎子的离开黯淡了下去，好像全世界都在把她推离。

从来都是她一次次的离开黑瞎子，这却是极军有的一次，黑瞎子先离开了她，还带着那种她无法应对的怒气。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看着黑瞎子的身影消失时，呼吸却已变得非常紊乱。

————

天知道这些日子里，她那张温和面具下已压住了多少濒临暴发的情绪。

定下那个计划时的疯狂，纹身时强烈的屈辱和恶心，再到白天听见张起灵对旁人说出“家”这个字眼时，从未体会过的落寞和茫然……

再然后，就是现在。

她在恐惧么。

大约不是，因为她可能已经失去恐惧的能力了。可逐渐开始发抖的手，剧烈的心跳和后背的冷汗，不会骗人。

这种感觉她其实是熟悉的，每逢濒死的时候，就会像如今这样，一切的一切都在走远，在乎的，不在乎的，都仿佛从她身边消失了，就算她伸出手去挽回，也什么都抓不住，只有孤身一人，无处可逃地堕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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