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思考

七星静静地坐在二楼阳台边的木桌旁，微微仰头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刚过正午，茶楼的人不多，尤其是这二楼，本就是小汤制作和储存糕点的厨房，更是不会有其他人上来。此刻，小汤正在一楼招呼客人，忙上忙下地提茶水、端点心，无暇顾及七星。而他，却也只想好好地清净一段时间。

天清气朗，转眼已是七月光景，丝丝白云微卷，卧在那高空之上，慵懒地飘动。和暖的风习习地吹着，摇得那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七星就这样安静地坐着，思绪早已飞远，殊不知那杯馨香的紫叶茶已然作冷。像这样度过一两个小时差不多成了七星的习惯，隔三差五只要有空就来坐坐，有时是为了考虑什么事情，有时则直接只是想图个清静自在。

为期一年的处罚即将结束，那时候他就可以返回龙息宗，继续进修，积分限制、参赛限制也都会被取消，再上惊鸿榜便是轻而易举。但是，他还不想那么早回到龙息宗，一则为了信守跟纹纹的约定：等她到圣都来的时候一起参加清雅年会；二则为了继续在凯撒打比赛，尽快赚够十万积分。赚够十万积分，是个人加入骑刃王联盟的首要条件。虽然上次跟云一舟的见面算是不欢而散，但这也不意味着七星再不会加入骑刃王联盟。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让人捉摸不透。

三域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了，这是新闻上的报道，也是七星自己的亲身感受。圣都作为圣域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当然是两域交往的第一大窗口，前来圣域经贸的甲虫王国商人越来越多，到此地旅游休闲的更是不少。就算是这番红花大街，专售传统货物的步行街，也出现了甲虫王国出产的茶叶和香料。而更重要的，自然就是从甲虫王国远道而来的“留学生”。

现在，每隔半个学期甲虫王国就会送来一批新生，人数一般十到二十不等，当然，这只是“国家项目”，而其他自费或是因着其他原因来到圣域的、参入各个宗派门下的人就更多了。不久前，就在云苒苒（新近被派往圣都外交院服劳役）整理的名单上，他也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墨雨竹、箭竹空、铁甲龙......青竹队、野狼队、毒针队......没想到在他乡见到这些字眼时会感到如此亲切。

山茶村的那座赌城不知道建的怎么样了，而爷爷他们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竹叶青有没有继续为难他们，这些都是七星非常担心的事情。而想到竹叶青，七星的心里便五味杂称，愤恨、恐惧、疑惑......他尚不清楚那人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而他又跟圣域、尤其是铠甲元昊那些人有什么样的联系，父母的惨死究竟是多少人筹谋的结果，这结果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赤焰家族曾显赫一时，圣兽队更是横扫全国，战无敌手，可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所有人便都把这些忘却了。就连曾下旨通缉嫌犯的老国王也记不得了，记不得想要篡位的圣兽队、也记不得害死他女儿和女婿的圣兽队了——为什么会这样？时间的流逝真的可以带走这么多吗？可，为什么它独独带不走人心的怨恨，带不走宿命的轮回？

而爷爷，一心不想让自己再次卷入风波，可偏偏还是让他使用龙战骑去垦泥，如果爷爷真的想要埋没一生，又何必令他从小就跟龙战骑接触？如果他没有接触过任何有关骑刃王的东西，又怎么会走上现在这条路呢？他本就该在与天牛的那一场上输得体无完肤，从此断绝与骑刃王有关的任何可能，继续在山茶村里平淡地度过余生。

然而，没有如果。

爷爷他，到底是割舍不下那份身为骑刃王车手的骄傲，忘不掉过去或辉煌或惨痛的光景，他——内心的最深处，依然留着一份希望，一份令赤焰家族重回巅峰的期待！

爷爷的这份期待该由来谁实现？父母的仇怨该由来谁来清算？这些，能担负起这些的，唯有他，也只能是他！

他现在走的路，以及未来要走的路，必定是一条绝路，一条只该他一个人走下去的绝路！无论是铠甲神、钢千翅，还是纹纹、威龙，或者其他的什么人，都不该再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就让这场宿命终结在自己身上吧。

“七星，七星？”

小汤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唤醒了沉浸在冥思之中的七星。他扭头望向小汤，轻巧一笑，“小汤，你忙完了？”

“唉！没呢，楼下还有几桌客人，”小汤坐在了他的对面，“但他们都在自己聊自己的，也没再点什么东西，所以我就上来休息会儿。”

“哈哈，这就是生意好了以后的麻烦，”七星回答道，“怎么样，小汤，你是更喜欢以前的冷清，还是现在的热闹？”

“当然是现在啦，虽然比较累，但是有客人来买我做的东西我就高兴！”小汤神采奕奕地说着，“而且，那位洪小姐呀，再也没来找过我麻烦了！”

“洪杏子？”七星问道，“这么看来，她倒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到这里，七星的脑海中浮现出群英会上跟她的那场比赛，“没想到，她的粉丝竟然比钢千翅的还要疯狂。”七星并不恼怒她的粉丝闹场，也不恨恶她最后倒打一耙——因为，他完全不在乎；因为，他理解这是人性使然。

“粉丝的话，其实很难说是为了什么，”小汤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他们——他们可能是因为仰慕洪小姐，但是，也可能是因为鸿门帮和洪帮主吧。听说，那几个受了轻伤的粉丝都被鸿门帮接纳了，而且也得了不少钱呢。”

“是吗，”七星瞧了小汤一眼，端起茶杯，“唉，”他饮了一口茶，“所以，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这个世界上，为了利益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人的确不少。

“洪帮主只有洪小姐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如果能得到洪小姐的青睐，那可是真的会一举飞黄。”小汤长叹一声，“不知道谁会有这个好运！”

“......”七星放下茶杯，抬眼看着他，“你也想吗，小汤？”

“啊？”这一问可着实吓了小汤一跳，“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啊？我怎么会、会想这种事儿啊？”小汤寡瘦的脸涨得通红，“要是、要是为了这个目的的话，多、多不道德啊。”后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小汤搓着手，眼神四下飘忽，“我——”，他猛地收住了话，“七星，你在问什么问题呢？！”

“我在问，你想得到洪小姐青睐的目的，”七星坦言，“你不是为了飞黄腾达，是为了什么？”小汤并不是一个强者，七星明白，但根据他这两年的经历——弱者并不一定就是善者，反而更可能恃弱欺强，“她欺侮过你，你难道不讨厌、不怨恨她吗？”七星严肃地望着他，非常不希望是这个原因，“小汤，你是想利用她对你的青睐与信任，去、坑害她吗？好借此机会一雪前耻?”

或许连七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诛心的一句问话。

“啊？”小汤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上话来，“怎、怎么会是因为这个？”，他惊诧道，“七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微微低头，盯着桌面，“七星，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他沮丧地问道，“虽然我很无能，但最起码的良知我也是有的啊。而且，洪小姐她......”一抹哀戚的神情挂在他的脸上。

“不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小汤，”七星笑道，探起身把手按在他的肩上，“我就知道，小汤不会是那样的人！小汤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个非常温柔的好人。”

“那为什么你还那样问？”小汤委屈地抬头问道，“你怀疑我对吗，七星？”

“唉，”七星重新坐好，舒了一口气，“因为我不能分辨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分不清好人什么时候会变成坏人，而坏人又在什么时候会变成好人。——所以，对不起，小汤。”七星道歉道，“刚才，我确实怀疑你了。”

“......”小汤震惊地看着他，久久无话，“七星，你真的不像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你说的对，你的怀疑也没有错。事实上，我也分不清，很多人都分不清。”他笑了，“好了，忘掉这些不愉快吧。刚才我们说到哪里啦？”

“说到——”七星抬头盯着天花板，“哦，对了，那为什么你想得到洪小姐的青睐？”

“呃......我们、我们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小汤略微尴尬地笑道。

“为什么要跳过？”七星继续问道，“这个目的很难以启齿吗？”

“也、也不是啦，”小汤皱眉道，抠着桌子的边缘，“但也，但也确实有点难以启齿。”

“到底是什么？”七星依旧很想知道，“既不为了飞黄腾达，也不为了报复。那你是为了什么？”

“哎呀，怎么跟你说呢，我——”小汤欲言又止，“想要得到洪小姐的尊重吧，”他点点头，“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他的音调如过山车般骤然下降。

“你要洗什么？”

“轰！”突然，街头传来一阵骑刃王的爆鸣，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战刃撞击声。七星猛地起身跳到一楼伸出的房檐上，朝街头望去，只见如火一般的赤榴骑在阳光下起舞，与那漆黑似墨的骑刃王激斗着，“洪杏子？”，七星回头看向小汤，“是洪杏子在跟什么人打架。——我去看看！”说着，他飞下房檐，朝龙战骑跑去。

“什么，洪小姐？”小汤扒在栏杆上探身望去，“诶——七星，等等我，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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