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

人生就是让人没法儿选择啊，倦意攀上他的眼眶，让他再没精神去懊悔，也许能够回来多看一眼已经是幸运的事了，再多要求什么，只会显得贪得无厌，所以不要再怀念了。梦境又开始放映，他梦到自己熬夜改稿，梦到自己挤在透不过气的地铁里，梦到冬夜坐在便利店吃卖剩下的饭团，各种场景穿插在一起，形成颠倒蒙太奇的范本。意识尚未被完全驱散的时候，李叶佳还在混沌里感叹，这样是要回去了吧，中午来到这里之前也是做着这样的怪梦，真是可惜，都还没跟这里的人告别。最后一个梦多少有些魔幻现实的成分在，他站在工位边被领导痛骂，整间办公室都回荡着那个声音，但它虽然熟悉，却似乎并不是来自某位领导，李叶佳鼓起勇气抬头去看，发现朱志鑫就站在自己面前，拿着几张白底黑字的纸，反复地叫自己的名字。

“李叶佳！李叶佳你干嘛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骤然裹遍全身的冷气。李叶佳打了个寒颤，被冻得睁开眼，发现朱志鑫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穿的却不是梦里的正装，而是随意套上的校服，头发也翘起两撮。“别睡了都快迟到了，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啊？”李叶佳半梦半醒，被朱志鑫塞了满怀的洗漱用品，一直挪到洗手台旁边看着镜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回到二十七岁的世界，依旧还是在上学的高中生。实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原本只是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十七岁，费些心神确认即可，但现在他又不得不去思考，自己到底怎样才能回去，或者说，还能回去吗？这未必是坏事，不过要划分到好事的范畴的话，可能需要比较刁钻的角度，比如暂且忘记回到现实这件事，留在这里好好地扮演高中生的角色，然后提前挽救他已知的那些遗憾，如果从这个思路切进，应该感谢这额外的时间吧，他想。自习、吃早饭、上课，扮演高三学生不是一件十分费力的工作，除了答题水平大不如前，还有找不回同学们身上那种朝气以外，李叶佳对自己的表演水平总体还算满意。“走吧，跟我拿晚上考试卷子去。”老师们这大半天都在校外开会，要么安排自习，要么把考试卷子提前备好放在办公室，然后让学生自己来取。朱志鑫从来都是积极分子，并且会拉着李叶佳一起积极，上午就喊李叶佳跟他去拿晚上的英语卷子，尽管回来也是被锁在讲台的抽屉里。办公室里一个老师都没有，空空荡荡，试卷们被分门别类地摆在办公桌边，只有刘耀文蹲在旁边清点。李叶佳感到手脚都不自在起来，那些因子又在作祟了，他坚决不会承认二十七岁的自己仍会如此，所以必须要怪罪一下这不安定的情愫，这才能维护自己作为大人的颜面。刘耀文是在数其他科的卷子，朱志鑫要找的英语是在另一摞里，李叶佳故作镇定地蹲下去翻看，发现不同页码的试卷是摆在一起的，区分起来还得仔细去辨认。“这三摞是不一样的，”他招手让朱志鑫来看，“你看看怎么放能方便分开。”朱志鑫瞄了一眼，伸手去拿办公桌上的笔：“你给标注上一二三吧，然后分开放。”非常高效的选择，如果他们俩没有在交接这支笔时把桌上的咖啡杯带倒的话。眼不疾手不快，阻拦一只咖啡杯这种动作着实有点高难度，他俩反应过来时，笔还捏在李叶佳手里，被举在半空，深棕色的液体却已经染脏了一大摞卷子，最表层的几张甚至已经微微起皱，变成半透明的材质。“我靠…”办公室里没有老师，朱志鑫说话也比平时略微放肆了一点，但更大的问题随之而来：“不是，我靠，这怎么办啊，卷子就只有这么多了，也找不到老师重新打印。”“学校有打印机吗？”李叶佳已经抽出纸巾把溅在地上的咖啡擦净，“别的班有这个卷子吗？”“打印机好像没有吧…老师都不在的话咱们也找不到。”“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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