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弟弟,在家里排行第九。”我这样跟阿良说。
“哦,哦哦!”这个呆头呆脑的随从一下子回过神来,慌里慌张的来拉我的手。或许是因为寒冷,他的脸很红。我仰着脸望着他,向他伸出手。
他的手越伸越慢。
我疑惑地炸了眨眼,阿良忽然收回手,两只手一起在身上用力擦了两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我,这条路很坏……我抱着你走吧。”
我收回伸出去的手,等他来抱我。
但是他一直看着我,并不做什么动作。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多谢你。”
他一下子惊喜地笑了起来,嘴里胡乱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把我举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打仗的人力气是不是都很大,他和叶漏都能很轻易地把我举起来,甚至在把我举起来之后还很顺手地颠了颠,然后他随口说,“你怎么这么轻,平时都不好好吃饭吗?”
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结结巴巴地求我宽恕他。
我默默摇了摇头。我猜他或许在家里也有弟弟或者妹妹,他大概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我们都不再说话,走了一会儿,他忽然用手托住我的脚,他的手粗糙,但是很暖和。
走了一段路以后,我让他把我放下来。他走出去两步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跑过去,拽住他的衣服。他立刻就回头了,简直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我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我的衣服,然后小声对他说,“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的脸又红了。
我知道他看见我穿在披风里面的那些奇怪衣服了。
叶浠找到我的时候我被他暖热的脚已经又凉了下来,叶浠拽着我往马车上爬,我低头看了看我赤裸的脚,那个叫阿良的侍从刚刚用袖子擦干净了我脚上的泥。
“快些。”叶浠催促我。
我走了两步,脚很快就又被弄脏了。
我们又用出宫时的方式回了宫里,永和宫里没有人发现我出去过。自从我病愈之后,太子和父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来看过我了。
叶浠带我回去换了衣服,然后把那条轻薄又柔软的披风送给了我。我抱着衣服回去时,他忽然在我身后说,“秋狩要到了。”
他没有再多解释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又坐在他那张桌子上,噼里啪啦地打着那张金算盘。
我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
我把衣服放回到永和宫里,然后又去秋声苑找叶漏。
可是我还没靠近叶漏住着的那座小房子,就听到了叫骂声。
“你出来啊!躲在屋子里算什么英雄好汉?什么将军啊,我看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碰见小爷就现原形了吧?不敢出来了吧?”一群穿着不合身的盔甲的御林军对着叶漏的那扇窗户丢石头。
“你们进来!一起进,能让我用上两只手就算是我欺负你们!”叶漏把窗扇半掩了起来,那些石头多数落在水渠里,少数砸在窗户上,没有一块能碰到叶漏,但是叶漏也不敢顶着石头把头伸出窗外。
我躲在树的后面听了一会儿,渐渐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群御林军是看守叶漏的士兵,他们也是叶漏曾经在宫里读书时的同窗,和叶漏有旧怨。前几天他们趁着叶漏睡觉的时候冲进去,很多人一起按住叶漏的手脚,强行给叶漏栓上了一条铁链子。
他们在那边说着,愤愤不平,因为他们原计划把链子拴在叶漏的脖子上,但是叶漏拼命挣扎,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按不住叶漏一个人,反而被叶漏打伤了很多人,最后只好草草把链子拴在了叶漏手腕上。
我大概有点明白了父皇为什么早早的就做出一副慈和安顺的样子,他还那么年轻,但是眼睛里却早已经没有了野心的光彩。上行下效,我从这些世家子弟的做派中就能想象到他们的父亲和爷爷在朝堂上的姿态,一定比这些年轻又骄狂的孩子们狂妄上十倍百倍。
我父皇曾经或许确实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建立秋声苑的那一年,他会不会也想象过自己一举肃清先辈奢靡风气的那一天?我无从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但是看起来他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现在他和天底下所有的老人一样,唯一的所求似乎就是让自己的所有孩子都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不要上演兄弟阋墙的惨剧。
他做的一切似乎确实是为了这么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目的,他早早地立下太子,又在儿子们长大之后,把自己手里的权力切碎之后分给他们每一个人。
刑部的叶洛,边疆的叶漏,吏部的叶洵,礼部的叶浠,看起来他似乎是在尽力平衡儿子们之间的势力,既不使他们过份弱小,也不使他们出格的强势。他好像是在很一厢情愿地希望他的儿子们能一起治理他留下来的这个国家。
是这样吗?
叶漏和御林军的对骂还在继续,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把话题扯到了匈奴人,我听到其中一个人在大声地嘲笑叶漏,“……你现在还在想和匈奴开战,趁机虢夺军权吗?痴心妄想!陛下已经决意和匈奴人联姻了,四公主哭晕过去好几回,啊呀呀,真可怜……”
他的同伴们高声附和他的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吃柳树叶子的戎奴崽子,叫你一声八殿下,你就的以为你能跟小爷们叫板了吗?”
“哈哈哈哈哈柳树叶子!我家里养的羊都不吃这种东西!”
“穷山恶水长大的戎奴崽子,之前连京城的柳树都没有见过吧?”
还有人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怪声怪气地清着嗓子,“话说那一年八殿下进京,初来乍到的乡下人,见着什么都新鲜,宫女引着他往皇极殿走,走着走着就不见了人,回头一找才看见,咱们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八殿下,正大把大把地薅着柳树叶子呢——”
破空声尖厉,正说到兴头上的人忽然失了声。附和他的和为他叫好的人像是一起被人剪掉了舌头一样,同时安静了下来。
一片树叶飘落在地上,前一刻还乱糟糟的秋声苑里死寂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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