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想起了她缘何会丢了记忆,她环顾四周,却在人群中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关六姑娘正立在殿外的人群里,她穿了一件文臣的衣服,躲在角落里,因身材较之男子矮小,不细看是察觉不出的。
她刚立在人群里,像是初来,周围的人还瞟了她好几眼。
她遮掩的很好,倒没人发现她是女子,小娘子离得远,本也不该认出她来。只是回忆刚至,又曾与她在军帐里有过交锋,这才一眼便认出。
先前忘了明兰这档子事,她也不觉得,此时两相一应,她倒觉得关六姑娘的眼睛生得极为锋利,如同拓印一般,虽卷携着益州的山水,可到底是一把被打磨得增光发凉的宝剑。
这样的人才适合当家主母吧。
“官人!”小娘子不自觉地改了称呼,齐衡听了背后一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此时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今日日头又顶好,可却仿若凉风阵阵,而小娘子的呼喊轻得像一朵凫公英,不用抓就会飞走一样。
齐衡压住心底不断上涌的寒意,缓缓回头,挤出一丝苦笑,压低声线,“你莫出声,有我在,我来应付。”他对忘了些事儿的小娘子没太大把握。
齐衡的声音略显生硬,那是强压后的心绪波动。可这在小娘子心里却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他定是烦我了,我不仅占了六姑娘的位置,还给他们齐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小娘子腹诽。六姑娘终究是六姑娘,也许她才是影子,鸠占鹊巢。
她咬了咬下嘴唇,阵阵咸味,出血了。血止住了话语,她闭了嘴。
赵旭此时最炙热的眼神给了小娘子。他这一生过得也不算糊涂,鲜衣怒马少年时,该曾有的年少恣意他都享有了,父母慈爱,家宅安宁,还有个古灵精怪的青梅竹马。若一切如常,那位坐在那儿的姑娘该是他的妻。
小姑娘晚熟,他也不急,等着她长大。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官家和皇后娘娘话里话外也都乐见其成,他母亲更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庆宁长公主府他也混的极熟,杨阁老是个谨慎的人,虽嘴上仍旧毕恭毕敬地喊他小郡王,可下人们早就把他当杨家姑爷来看了。
可谁曾想枝节横生,小娘子打了文小侯爷,庆宁长公主发了火,着急忙慌地就把她叫回了家去。起初母亲还让他安心等好消息,可好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小娘子嫁给齐衡的噩耗。
他问母亲,母亲却劝他死心,说一切都是杨家所求,让他只当是小娘子从未喜欢过他。
这是他这么二十年来唯一一比糊涂账,之所以会如此认命,不过是他从未想过要去反抗官家,不过是他觉得既是杨家所求,兴许小娘子本就不对他没甚感情。
宫里时小娘子唯一说过她想嫁的是苏大人,他也只当是玩笑话。
他是郡王,她想的不过是作一臣子的当家主母。她幼时就光风霁月,宫里的重重高墙岂不是会委屈了她,既然她想飞,那么他便放,也许终究是有缘无分。
没了她,娶谁不是娶呢,他到底是同意了江家的婚约。
小娘子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她抬头回看,于赵旭眼里看到了泪光闪闪的自己,小小的影子,忽闪忽现。她到底是想起了过往的种种,与赵旭的,与齐衡的,可她却始终没想起来那段在江家内宅的日子。
可能是太苦了,她自我防御,不让自己想起来。
“他这么看着我,这孩子难道真是他的?”小娘子默然地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自己对赵旭无男女情爱,可她也知道,杨家与英王一家曾达成的暗约。
九公主曾不止一次质问她,若是能再选择,她到底愿不愿意成为那朵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那时的她回答得决绝,真是不知者最勇。放在如今,若再有人问她,她还真答不上来。
想起来了反倒怕了。她不敢看小郡王,生怕他会站过来问她,若当时没有文小侯爷过来强插一杠,她会不会嫁到英王家里。
她惯不会说谎,虽常有些小聪明,说些玩笑话,可在大事面前向来都是坦坦荡荡。以杨家和江家的关系,纵使那时她根本就是把小郡王当兄长看,可若祖母让她嫁,她也不会反对吧。自然她会成为他的妻。
她曾与廉岩笑语,她最喜欢的是牡丹。后来她也说是玩笑话,可如此危机之时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她的内心对牡丹也没什么排斥吧。那时她根本没有选择要不要成为牡丹的机会。
她从小就被当做一朵天香国色的牡丹来教养,祖母常和她说,莫要以当家主母来自我开解,要为大任,将眼光放远一些。
她小,不太明白其中深意,可迷迷糊糊,按部就班,也知这是她的道。
电光火石,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像是一条线勾连了曾平行的边界。
“呵呵,对对,可不是嘛,这自然是你们齐家的孩子。华儿啊,你家孙女可又有身孕了”官家厚重的声音响起,他打起了马虎眼,唤着庆宁长公主的闺名与她笑谈。
庆宁长公主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回了,“想是人多嘴杂,前一阵又多乱事,这些小辈儿们都没经过事儿,这会儿子怕是都心有余悸,乱说些话也是有的,还请官家别见怪才是。你看,我那孙女还不是被吓的不轻,连她有孕都没来得及和众人说,亏我还时常惦念着她的身子,想给多送些补药过去,只是我在宫里拘着,人也见不着,弄的我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这会儿见了,见她身量也起来了些,才放下心来。”
庆宁长公主哪里早就知晓小娘子怀孕,她刚进殿时虽觉得小娘子丰润了不少,可那段日子小娘子旧伤新疾的,又哪里会如头胎时那般丰腴,人面稍显蜡黄,让她只觉得许是颠沛流离,有些浮肿。还没顾得上细细问她,这边就出了这档子变故。
可官家既然递了话,她也自然地接了,几句话帮小娘子和齐衡解了围,话里话外的说这孩子怀的早,既然她都知道,那哪里会和小郡王扯上关系。
庆宁长公主如此说,官家甚是欣慰,他和她的胞妹自小一起长大,俩人经过了大大小小的事儿,自然默契十足。“旭儿,还不快把你家娘子扶起来,她刚被吓得不轻,得好好安抚,莫要再乱说话了。”
官家吩咐赵旭让他把陆佳宁给扶起来,目的是让他来堵住陆佳宁的悠悠之口。可这话却激怒了赵旭。
他内心突然发起狠来,眼神如利刃般扫过堂前,心里冷笑,他觉得心里苦,在官家的心里,他们不过都是棋子,权衡利弊,牺牲罢了。
他冷冷地走过来扶起陆佳宁,摸了摸她被划伤的脸,“莫怕,脸都会好的。官家都说了,让你别再乱说了,你可得长记性,好好地听皇爷爷的话。就算是我的也不能说是我的,可记住了!”
“你说什么?”官家猛拍了一下身侧的案几,厉声站起。
一语激起千层浪,刚被官家和庆宁长公主给抚平的局面,又一次陷入了迷一样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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