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勘破珍珑局（十二）

突然被问到的赵旭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缓缓放下手里的剑，余光瞥了几眼江雨柔和陆佳宁，她们二人一人立在大殿当中，似一朵娇嫩的兰花，可却是空谷幽兰，纵使雾气蔼蔼，人烟稀少，可终究是绽放了最坚强的羽翼，向众人展示了最果敢的盛开，另一人看起来有些慌乱，或许是阴狠，她的眼睛哭得若桃核，可再多的泪水也没办法掩盖桃核的尖锐，纵使无法改变被遗弃的命运，可仍旧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两个女子他从来没真心相予过，可又能怎么办呢，她们有她们的道，而他亦有他的坚持，他不过就想把一切归于正道，可为何会这么难呢。

好在，还有她们，她们的心意他都知晓。

赵旭的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就算是在人流攒动的大殿中也依旧响亮，小娘子被这一声剑落给唬了一跳，她的心也随之跳漏了一拍。

不得不说，小娘子混乱了。她的记忆在要恢复的时候又一次陷入了混乱。曾经与赵旭的年少情谊如白驹过隙纷至沓来，她看着眼前立在一旁的齐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种恐惧来源于她支离破碎的记忆，更源自她对自己的不自信。

她透过人群看到了立在顾廷烨身侧的盛明兰，如同一朵野性的蔷薇，总是头饰凌乱却不减风致。明兰的年岁比她要长上很多，眼角处爬上了不少的细纹，可那岁月的馈赠却让她显得异常的飒然，眼波微转，尽是风情。与她相比，虽已有一子的小娘子倒显得更像是个姑娘，哪儿哪儿都觉得小。

“我哪里又比的过她。”小娘子这样想着，明兰像一面镜子，端在前面这么一照，小娘子只能看到明兰的长处来，哪里还能想到自己的模样。她恼怒地用手揉了揉发烫的眼角，没一会儿手就湿了大半。看来她着实眼热，泪不知不觉地就涌下来。

太医见得只当她是难受得想哭，低声劝她喝药，她被念得烦了，端起药碗一饮即毕，药的苦涩又激出了几滴泪来。齐衡背对着她，什么也没看到。

与药碗持平地依旧是明兰，她被顾廷烨拥着，正对着顾侯微笑。

那笑容很是扎眼，与药的苦涩一并被小娘子吞在肚子里。渐渐地这张脸与另外一张更为年轻的脸重合在一起。

她的记忆被拼凑起来。

“你果真不喜欢顾二婶了？”

“你都说她是我二婶子了，我怎么能竟惦记别人家的娘子呢。再说我们还差一辈儿呢。”

“哼，就会耍嘴皮子，我且问你，若她不是你二婶，你当如何？”

面前的人久久没有答话，也若今时今日，留给了小娘子无尽的背影。

“你快说啊！”

人被闹得凶了，齐衡无可奈何地转身，两手一摊，故作轻松，“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娶回来了。”

“你说真的？”

“昂。”

小娘子将药碗迅速放下，那苦味搅得她心口暗暗发疼，连带着发出苦味的药渣她都不想再看到。太医看到小娘子听话地喝了药，默默点头，拿了药碗便下去了。小娘子的周围又剩了她一人，当然还有齐衡立的有些距离的背影。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呢？小娘子猜不透。如同那时她也猜不出齐衡说要娶了回去的话是真是假。

那时她听了此话便闹起了别扭，齐衡哄了好半天才给哄回来。小娘子还记得齐衡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闹她的小气，又给她补了好几句力证自己的清白，还怪她小里小气，玩笑话也能当真，哪里像个当家主母。

是啊，她从来不像是当家主母，尽管她能把齐府打理得紧紧有条，甚至能够应付后宅女眷的交际往来，可她却总是像个小孩子患得患失，而孩子心性终究是做不得主母的。

当家主母该是盛明兰的样子。不管他人怎么看，至少在齐衡心里如是。

小娘子看明兰久了，明兰也有感应，回过头来看她，微笑致意。

她好美，大气从容，不惹尘埃，如此的清水芙蓉年轻时又该怎样光彩照人呢。年轻时的她一定更美，要不怎么会让顾侯倾心，吴大娘子青睐，就连齐衡都爱的深沉。

小娘子苦笑着摇头，她原来从不会这样的，怎得到了齐衡这里就爱的如此计较，如此失落。

他不爱她。

小娘子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了这一切。她重拾了一大段丢失的记忆，仿若又在那段尘世走了一遭，先前没看明白的全都明白了，先前不在意的细节在另外几段丢失的记忆中被渐渐地用臆想给替代。

“这关六姑娘长得极像盛家的明兰，性子也和盛家姑娘般温和知礼，你难道不知齐小公爷曾经心水的是盛家的六姑娘吧。”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娶了回去。”

谁说玩笑话不能当真呢，他娶我不过是情势所逼，玩笑话才是他压在心底的心意吧。

“关六姑娘和齐大人情投意合，你以为她嫁过去能有你的好日子过，要知道她可是与齐小公爷在益州就暗通曲款了。”

“齐衡，你好狠心啊！”

记忆里的小娘子倒下去了，此时的小娘子也累倦了。

“官家又何故问小郡王，萱儿是我的妻，纵使都说这孩子不是我的，她是我齐家妇，她的孩子也是我齐家的人。从礼法上说，官家可是问错了人。”赵旭未答，齐衡反答。

他还是觉得孩子不是他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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