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缘身在此山中（十二）

“拿开，把那东西拿开。”官家几乎是费劲全力嘶吼着，他的手指颤抖个不停，连带着全身都在抖动着，头也别在一旁，似乎看不得一眼。

赵旭瞅着官家，浅笑，嘴角的弧度却藏着玄机。

齐衡不解地去看赵旭，小娘子也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可他却毫无动作，只是拿着步摇轻轻晃动，一遍又一遍地婆娑着。

步摇的光斑一点一点地打在地上，在官家的撕裂的吼声中，她慢慢地数着映在地上的斑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五串珠子垂下它们妖娆的身姿，在赵旭的晃动下渐渐扭缠在在一起，猛的一下，旋即又松开。小娘子头皮一紧，心内一动，五星连珠，这是燕云曾与她打趣过的笑语，这步摇，是当年赵旭派出去的暗影拼死从鸣翠楼的老鸨的家里给带来的。

可是这不是在燕云身上吗？想到这里，小娘子却暗暗放下心来，众人不明，她却分明，眼下赵旭能拿到这步摇，可见燕云是安全的，她也无需再担心了。

到底是从小长大的情谊，赵旭要做什么，她再明白不过。她的内心稍稍计较，觉得此事最好不要掺和，可关晓晓的出现让她和齐衡都措手不及，既然都入了这局，也不怕什么好与坏了，终究是要闯一闯。

“官家是要拿开什么？拿开剑吗？”小娘子明知故问，可却把众人的目光有一次吸引到她身上。

小娘子甫一开口，齐衡便知她要做什么。他心里愤懑小娘子的刚烈和勇猛，可他也有他的矜贵，赵旭那方要做什么，他似乎猜得到，但为人臣子，他还没有到要在此刻就站队选择的必要关头。对他来说，莫要引发战火，不让百姓遭殃，护住小娘子，稳住齐家是他最大的志向。朝堂之争，他不是不会，不是不能，只是不愿。若没有到十万火急之时，他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

可齐家终究不能置身事外，他不想做的，他的娘子替他做了，而且担了，纵使最后粉身碎骨，小娘子也做好了万全的打算，要把他和齐家推出去。

小娘子和关晓晓决裂，摆明了要告诉官家有关晓晓就无她，有她在关晓晓别想进门。官家显然不会顺她的意，且有意把他们杨家置于死地。官家的不信任让小娘子寒了心，赵旭也心凉大半。小娘子看不得她祖母忍辱负重，她觉得一味地忍耐换不来暂时的平和，那不过都是自欺欺人，最终只能让众人悲苦。

赵旭恨官家欺了他姻缘，辱了他父亲，而小娘子则不想这么担惊受怕，任人宰割，临川公主既然有意拉她入局，那么不如就勇敢搏一搏。

当然，她走到了赵旭一方，可她也谋划好了，纵使赵旭身败，她受牵连，可齐衡也得平安无事。故而她装疯癫，与关晓晓放狠话，不过就是希望她的相激，能让关晓晓将恨意都转到她身上来，若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能靠着献虎符之功救下齐衡。

齐衡看着一脸决绝地拿着剑的小娘子，眼睛里不知不觉地涌满了泪水，他似乎看到当年一女子也拿着剑抹了脖子，鲜血染了一地，那女子从家里到了宫去再没出来，而把她的母亲换回来了。

他对那女子没有情，可要说恨也谈不上，终究都是痴情人，只是都心有所属。

可面前的女子却如此鲜活，那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姑娘，可谁又不是呢，那姑娘也把他放在心尖儿上。

妾当作蒲苇，磐石无转移。

齐衡终不愿此情可待成追忆，更不想当时惘然，他移步到小娘子那里，轻轻地将她手里的剑拿开。

“你做甚，快别理我。这里很危险。”小娘子小声嘀咕给齐衡听。

“你还有着身子，舞刀弄枪不好，来，听话，把剑放下。”齐衡温柔解意地说。

“你快……”小娘子还没说完，齐衡就一扣指到她头上，“你是我娘子，怎得让我躲在你后面。难不成你真想去做他的皇后？”后面一句问的很小声，周围嘈杂，声音很快淹没在更大的声响中，只有小娘子听得真切。

“你说什么呢！”小娘子歪着头扑闪着大眼睛看齐衡，却见他信誓旦旦不像玩笑的样子，顿时有点慌，她和赵旭突然间心照不宣不假，生怕齐衡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道“稀罕嘛，皇后谁愿意做谁做去，我可不稀罕。”

“你说什么？”齐衡说的更大声，好似没听见。

“我说我可不稀罕做皇后，谁稀罕谁做去。”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生如利刃，披荆斩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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