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翌日,迎接尔晴醒来的是傅恒的一个吻。
“你刷牙了吗?”她抹了抹自己的唇,瞪眸表达着对傅恒此举的不满。
傅恒扬眉,似笑非笑道:“我一早起来就洗漱过,倒是你好像还没有的样子?”
尔晴一囧,推开傅恒,叫来杜鹃等人伺候她更衣。
冬天的衣服在穿之前都是要进行烘热的,烘热的同时会在旁边放一个熏香炉,烘个把时辰左右,这样穿的时候就不感觉冷,还会自然地散发出一股香。
今日用的香是尔晴依着《香乘》中的古方自制的,梅香味,清雅幽远,正合这冬日的皑皑白雪。
雪是从昨晚上开始下的,下得还不小,虽然尔晴还没出门,但也已经可以预见到窗外是怎样一幅玉絮轻挦、琼芳摇落的图景了。
因而在听到傅恒提议说:“等会儿我们回去后一起去什刹海赏梅怎么样?”
尔晴直接拒绝道:“不了吧,肯定很冷。”
“知道你怕冷,又不在外头,那间观景亭已经建好了,我们就在屋里头围炉烤肉煮奶茶,透过窗子看雪,岂不美哉?”
两人如今住的新府就在什刹海北边,后院院墙离湖岸一共只有十余尺,于是尔晴便画了张草图,准备在湖上建座桥亭,这样以后无论刮风下雨、烈日炎炎还是大雪纷飞的天气就都可以放心无碍地赏美景了。
整个观景亭由一段廊桥和一座带回廊的八角亭组成,廊桥延伸出去八九尺,尽头是座方台,台中央便是亭子,亭子每面自美人靠条凳以上到亭檐楣子下都是一整块的无格花透明玻璃窗,坐着或站着都不影响视线,可谓360度无死角观景。
而因为之前尔晴大哥在‘发明’水银镜前就已经改良过玻璃工艺,现在造一块面积大点的玻璃虽然稍微耗时耗力了些,成本却并不算太高,至于小块的则已经完全能够实现量产了,所以新府的窗户都换成了玻璃,配上各式纹路的窗棂,美观又大方,工匠们的智慧还不止于此,在玻璃窗里面还装了层可拆卸的推拉式明纸窗,如此隐私问题也就不用担心。
这个设计也被尔晴用在了那座观景亭里,通过工匠们的巧妙设计,每面的窗户不仅可以打开,还都可以拆下来,等到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变作敞亭用,就能坐在美人靠上凭栏望湖景了。
得知观景亭已建好,尔晴很惊喜:“这么快吗?”
虽然这时候建筑工艺、技术既精美又高超,但毕竟没有起重机、挖掘机、电锯等器具,干起活来效率就慢,她和他回京才一个月多点,那亭开始建造也才大半个月,不提其中还下了几场大雪,真正施工的时间大概就半个月,只用半个月完工,怎么能不令尔晴吃惊?
傅恒得意一笑:“我特地出的三倍工钱,多加人手分工合作,一批人筑基,一批人造门窗,一批人建檐和顶,自然就快了。”
“哦,原来是钞能力。”尔晴好笑不已。
“什么意思?”傅恒略显疑惑。
“没,夸你呢。”
刷过牙洗完脸,尔晴准备梳妆打扮了,杜鹃给她盘发,她则自己化妆。
傅恒突然开口道:“光夸可不够,还不如给点实际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尔晴边敷着粉,边问,问完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不该顺嘴应这一句,得寸进尺可是某人最擅长之事。
好在傅恒有自知之明,并未提非常过分的要求,只怀着期待说:“「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为夫很早就向往替夫人画眉之趣了,夫人可愿成全?”
尔晴怀疑地觑他一眼:“你会画吗?”
“我看也没什么难的啊。”
傅恒摩拳擦掌地走了过来,杜鹃见状识趣地退到一旁,尔晴好整以暇地笑笑道:“好,我就看看你能画成什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傅恒不自禁有些紧张起来,但他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便强装镇定地说:“定会让夫人你满意的。”
尔晴笑而不语,将眉笔递给傅恒,然后闭起眼仰脸对着傅恒,却迟迟等不到他动手,过了会儿,她睁开水眸:“怎么还不画?”
“呃……”傅恒干笑了声:“我正准备画呢。”
尔晴会相信就有鬼了,不然,一旁站着的杜鹃、雀梅几个丫头会是满脸憋不住的笑吗?
不过,看傅恒那样,不让他试一次,他肯定不会死心,正好今儿个有空,尔晴也就依了傅恒,免得他以后还来烦她。
但。
“你们都先出去吧,去看看元生醒了没?”
尔晴信不过傅恒的手艺,可不想被别人看到她脑门上顶着两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的模样,便把小丫头们都打发走,才重新闭上双眼,催促道:“你还不快点画,要是误了给额娘请安的时辰,我就说怪你非要赖床!”
“嗯。”
傅恒正在思考着要从哪里下手,随便‘嗯’了声就算回答了,心不在焉的样子令尔晴心头一跳,想了想还是没拉下脸再反悔,算了,就算傅恒画得再丑,大不了她擦了重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就当尔晴忍不住想再问傅恒开没开始画时,便感到眉毛上一阵奇异的触感,接着,另一边也传来同样的感觉,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
“画好了。”
尔晴睁开眼看到的是傅恒冲着她笑,一副看我得意之作的表情让尔晴稍微放下了点心
“练过?”
“我这叫天赋异禀。”傅恒一手撑着梳妆台,一手搭在尔晴肩膀上,两人的脸映在镜子里,很是亲密。
“真不害臊!”
尔晴糗他一句,扭过脸,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
出乎意料的,傅恒画得相当不错,那两弯不粗不细、眉峰圆润的秋波眉真真适合极了尔晴那双桃花眼,给那过艳的水眸平添了一丝雅静。
为了配合傅恒给她画的眉形,尔晴便换了根最细的螺黛笔,画了个比较和缓的眼线,淡扫些许密合色、杏色眼粉,将她的眼形修饰得更温婉些,唇上则薄涂绯红色口脂,未显妆感太重,就未再施腮红。
配上她穿的今日浅紫色夹边湖色缎绣三蓝丛竹纹棉衬衣,外罩貂皮刺绣对襟大氅,头上插海棠娟花、点翠簪、流苏簪,整个妆面端庄而不失明艳,妩媚而不显妖丽,眉眼一弯,真好个顾盼生辉的美人儿!
傅恒看着看着,失神地笑起来。
“你还傻站着干嘛?走阿,再不去给额娘请安,真会被批评了!”
“我在想,我夫人生得这么好看,为夫能娶到夫人你,真乃三生有幸也!”
傅恒拿过栊架上的毛斗篷,为尔晴披上,屋里烧了地龙和壁炉,只穿衬衣便可,外面可不行。
这人如今太会哄人,嘴里能说出花来,尔晴早就免疫了,施施然走出门,杜鹃她们已为元生穿戴好在外间等着了。
“额娘!”
元生裹在厚厚的冬服里,一晃一晃地跑向尔晴,半道上被傅恒一把抱起:“儿子,阿玛带你去找玛玛,好不好?”
因在假期,府里人差不多都是一个时间段来请安,聚在老夫人屋里,黑压压一片,得亏老夫人住的地方是全府最大最宽敞的一个院子,才不会显得太拥挤。
待傅谦叩完头,便轮到尔晴一家三口,见到傅谦看着自己,尔晴便对他笑了笑,哪知他的脸立即就红了起来,尔晴顿时尴尬地不知该往哪里看了。
还好这时傅恒拉了她一下,尔晴反应过来,跟着傅恒上前两步,跪到脚边的蒲团上,元生则跪在两人靠后中间的位置,被丫鬟虚扶着动作也能做到七八分标准了。
这之后,在老宅用过早膳,一家人回到鸭儿胡同,又陪元生玩了一上午的益智游戏,喂他吃过午间小餐,傅恒、尔晴两人才有时间命人把要用的东西都搬到观景亭里去,正好也趁这时间把元生哄睡着,烧烤这东西还是不要给小孩吃为好,就不带元生了,毕竟,总不能让元生在旁边眼巴巴地干看着他俩吃吧?
什刹海上的风景委实不错,一片银装素裹中,几株红梅分外妖娆,岸边一排常青树间夹着几丛千年红,红叶上堆着白色雪,远山衬着蓝天,真是美不胜收。
“可惜,没雾凇了。”
傅恒微叹,尔晴抿了一口奶茶,又夹了几块猪五花和黄瓜丝用春饼包好,涂上酱料吃了,才漫不经心地接话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早点呗。”
两人靠窗相对而坐,中间摆了张条桌,桌上有个小风炉,温着一大壶乳茶,不想让太多人打扰他和尔晴,傅恒就未让婢女随身伺候,只叫了个厨娘在屏风后面负责烤肉,烤好再送上来,其他的事都自己动手,不仅更合心意,也别有一番趣味。
“对,以后有的是机会。”
傅恒也包了个,正要去沾酱,被尔晴拦住:“哎,这酱你吃不了,是辣的,另一个甜酱更适合你。”
“我又不是一点辣都不能吃。”傅恒不以为意。
尔晴便笑了:“你别看这个辣酱平平无奇的样子,可比一般的要辣很多哦。”
听到尔晴这么说,傅恒犹豫了一下,又觉要是他这样就退却未免太丢脸了点,仍坚持说:“我就只弄一点尝尝。”
因为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尔晴便未再劝阻,乜斜着眼悠哉地从小桌上拿起串烤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那边傅恒在把东西放进嘴之前还是做了下心里准备,因此便吃的很小心,第一口并未咬到有辣椒的部分,他为自己的杯弓蛇影感到好笑:“就说嘛,再辣能辣到哪儿去。”
然而,刚说完,傅恒就被一股刺喉的辣味呛到,眼泪也一下子飙了出来,未免在尔晴面前出丑,他不得不极力憋着,憋得他面红耳赤,眉毛眼睛鼻子简直快要都皱到一起,像戴了张痛苦面具。
尔晴顾不得再看笑话,赶紧把自己手中的杯子递过去,又将芦苇杆做成的吸管戳到傅恒嘴里:“快喝口奶茶解解辣。”
但他那副样子让尔晴实在忍俊不禁,用帕子给其擦眼泪和额头上沁出的汗时笑得不能自已:“让你逞能!”
等到终于没那么辣的时候,傅恒难堪地转着眼珠子,不好意思地将话题转到别处:“这奶茶里面加了什么?咸咸的,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芝士奶盖。”
其实这时候的奶茶口味非常之多,也会加各种各样的小料,如芝麻、瓜子仁、糯米丸子、芋泥等,咸甜味的也不少,再配上各式各样的糕点,不比现代的味道差,不,或许比现代的还要好,有钱人才有的享受,其中所用来兑茶的牛羊乳、煎汤的茶叶都是上好的,就连煮茶用的水也是最清澈甘甜的山泉水,如此煮出来的奶茶又岂会不好喝?
尔晴心知傅恒的用意,淡淡一笑,善解人意地顺着刚才所说聊起芝士奶盖是什么东西,然后调侃似的说:“傅侍卫从前到长春宫,我们都道您口味太挑,只喝安溪铁观音,却不知原来傅侍卫私底下还这般嗜甜,莫不是小时候大人不给吃糖,长大后还只敢偷着吃吧?”
“这倒真被你说中了……”傅恒心里想着怕是只有‘你’没有‘们’,嘴上却道:“我幼时,阿玛去得早,大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老好人,二哥却性格强势,管我们这些弟弟管得十分严,要求我们守规矩,知分寸,食不言,寝不语,坐必正,行必端,君子九容当如是,好菜不过食,好酒不过量,我自然不敢让二哥知道我那般贪食嗜甜。”
他回忆着那些往事,似怀念似感慨,叫尔晴听得心下啧啧。
她惊叹:“这未免也太严厉了些吧。”
继而像想到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我说呢,每次二哥回来,你都格外的神经紧绷,好似老鼠见猫一样!”
笑完,她又放低声音,感同身受地道:“不过,我也觉得二哥板起脸来挺吓人的。”
尔晴后怕地摇摇头,坐正身姿,端起奶茶杯欲饮,傅恒觑到她抽出刚刚他咬过的芦苇杆换了根,眸光闪了闪,却未有反应,只作不知。
“所以,你知道我为何养成那般性子了吧?”他说着话,手不经意间就越过自己面前的伸向尔晴的杯子。
“你……”尔晴想提醒已经来不及。
“怎么了?哦,拿错了啊。”
傅恒说着还吸了一大口,将喉咙里的奶茶都咽下去后才将杯子又递回给尔晴,还故意朝她眨了眨眼睛,混不吝地道:“我们是夫妻,比这更亲密之事都做过,你还介意这个?”
这里还有其他人呢!
尔晴羞恼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以前那个庄重自持、端规守矩的富察傅恒去哪里了?”
“有个长辈曾跟我说过,如果你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心意,就不能总是把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让别人去猜去揣摩,可没有谁能与谁百分百心意相通,猜错了或者没猜到,有些人便就这样错过了,我不想重蹈覆辙,定当努力改变。”
或许,这实在是一个很深刻的教训,令这一世的他忘记了所有也依然将此铭记在心、付诸于行,也才给了他和她改变的契机。
“所以,夫人喜欢这样的我吗?”
傅恒极认真地问出这句。
那双含笑的眸子中蕴藏了太多深邃情意,几乎要将尔晴吞噬,她不由垂眸以避开他的视线,似有所感地沉默下来。
少顷,才看向桌上的烤串,用一种极不自然的语气说道:“光顾着说话,这些都冷了。”
傅恒没再追问下去,只吩咐屏风后的厨娘将东西撤走重新上一份。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边吃边聊边看雪景,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
从始至终,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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