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末那天,傅恒带着几个随从副官巡视省内各府、州吏治,体察民情去了,说是要走好几天,尔晴这才知道,为何之前傅恒答应的会那么爽快。
再见到他,已是七夕,傅恒特意赶回来,陪尔晴过节。
日暮下,晚霞似火,青绿的池水泛起细细涟漪,跃着粼光,园子里,花木繁盛,灿如列锦,一树银杏映着天际斑斓的云彩,淡蓝、靛青、杏红、琥珀,交织在一起,冶丽非常。
尔晴坐在亭子里画画,画的正是园角一影,几株银杏倚着院墙,精美的雕梁,交错横生的枝叶,远处是起伏的东山山峦。
傅恒见她画得那么专注的样子,便跟丫鬟们使了眼色,猫手猫脚地凑近,正待要伸手,尔晴未回头已知他要做什么:“傅恒,怎么这时候回来?”
“你怎知是我?”
“影子。”
尔晴一早就看到了,某个人张牙舞爪,意图‘不轨’的行径。
傅恒并没有被识破的窘促,反而很开心:“原来夫人见影子就知是为夫。”
这人是在故意装傻么?丫鬟、嬷嬷们都梳了各式发髻,谁有他那样锃光瓦圆的头颅?不说男仆、小厮寻常不得入内院,有需要而进来的也没那个胆子敢戏弄她这个夫人。
不过,他这样认为也不是没有好处,尔晴也就不必非得解释,不在意地笑笑,从调色盒里取了黄、蓝二色调成黄绿色。
才入秋,银杏叶半青不黄,底部大半嫩绿略泛青,唯有边缘处透着些微淡黄色,刚刚她调的颜色暗了些,尔晴便又加了少许白色,差不多后,便顺着叶脉走向描上颜色。
“这不完全似工笔,色彩变化更微妙些,笔触却没那么细腻,倒是挺特别,让人耳目一新。”
傅恒的点评很是贴切、到位,尔晴画的这副银杏图融合了工笔与水彩画法技巧,这种风格是在后来很多年的演变才逐渐形成,当然特别。
“我曾见过别人这样作画,今日得空便想试试。”
尔晴边画边答,她在这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七月初,天气开始转冷,白天还有些许热,傍晚起了风,已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还要画多久?”
傅恒从香橼手中接过一件鸭卵青云雾绡料子,绘喜鹊栖海棠图斗篷给尔晴披上,上面的画便是傅恒亲手画上的,藏着他的一点点小心思,独一无二。
“有什么事?”尔晴在画上又添上一笔:“差不多好了。”
“今日可是七夕,你不准备去放天灯,拜月乞巧玩吗?”
“七夕是女儿节,一群小姑娘的玩意儿,我个成了婚的去凑什么热闹?”
从前,在宫里时,尔晴与明玉她们倒是玩过投针观影,穿针乞巧的游戏,有时也会采些凤仙花、千层红制蔻丹染指甲,不过因为平常还需要做些针线活,所以尔晴并不会留太长的指甲,现在也是如此。
傅恒不提起倒罢,此时这么一回想,尔晴觉得也还是挺有意思的,宫里过七夕节从初六晚上就开始了,到处张灯结彩,廊庑殿檐,柱头门前都会挂上各式各样华美精致的宫灯,纱绢、明角、玻璃的,刻以山水、人物、花草,虽无元宵的灯会盛大,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七夕当天,各宫妃嫔会聚集到一起由皇后率领,在西峰秀色设供案,奉腌肉、鲜菜和巧果,拈香行礼,祭拜‘牵牛河鼓天贵星君’和‘天孙织女福德星君’。
祭礼后则会在奉三无私或同乐园里的戏台上演月令戏,有《七襄报章》《仕女乞巧》《双渡银河》《鹊桥密誓》等等十多出。
到了晚上,在新月月光下,妃嫔宫女们会三三两两的在游廊下、亭子里嬉笑打闹,比赛结彩线,穿七孔针,妃嫔自侍身份,一般并不参加,只遣宫女代替,这其中的输赢自然也是一种暗地里的比拼。
傅恒看着尔晴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好笑道:“你这个新妇也才二八年华,不正正是个极好看的小姑娘,哪有将自己说往老了的?”
又十分感兴趣地问:“我听讲,你们常会举办什么穿针结丝比赛,我夫人这般心灵手巧,定会拔得头筹的,是否?”
尔晴一顿,眼神一时变得有些奇异。
她进长春宫的前三年,确是都由她代替皇后参赛的,原本尔晴顾忌到人情世故,不愿连着参加,皇后却夸她手艺最佳,其他人也都推举她,她再不好推脱,但,魏璎珞被调来后,其实就去年,高贵妃又一次故意挑衅时,皇后则是直接点的魏璎珞的名。
虽说,参加这比赛赢了并非有什么多了不起,更甚而言,不参加反倒落得轻松,毕竟其他宫的人也不可小觑,只是,皇后早先就听明玉讲过她在为晚上的比赛而努力练习,却一句话都没说,尔晴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起了些波澜,她只能安慰自己万不可像剧里那样对魏璎珞心生妒意。[1]
此刻听傅恒这么调侃,尔晴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便又升了起来:“我出绣坊日久,手艺早已生疏,哪里比得上彼时刚在皇后千秋节上大放异彩的魏璎珞!”
她说着,放下画笔、色盘,回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傅恒,这一眼意味深长,傅恒心下一咯噔。
乍听到魏璎珞的名字,他懵了懵,若加上梦中的时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魏璎珞,都快忘了魏璎珞也是绣坊出来的人,也忘了,魏璎珞到他姐姐身边后,姐姐便渐渐越发倚重起她,甚至超过了尔晴,还引来过好一波拈酸吃醋的人。
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傅恒当然得补救:“这晚上月黄灯暗的,那么细的针孔,把眼睛都看坏了,为夫可不舍得。”
他从旁边桌上的果盘里拈起一颗荔枝,剥了开喂到尔晴嘴里:“你若不想玩这些便不玩,我让人在显临阁外准备了桌瓜果水酒,便只我俩一起赏月,卧听牵牛织女夜话,可好?”
这,还不如和杜鹃她们玩花灯,乞巧娘去呢!
不过,话已经说出去,尔晴不能再改口,便就唤了人将画具、画笔收拾起来,又道:“等我先去沐个浴。”
“傅恒恭候夫人大驾。”
他一只手背后,略倾身,作怪脸,尔晴嗔他一眼,失笑摇头,走了。
少顷,尔晴洗好澡,因为已近夜暮,她便没有再傅粉施朱,仅用牛奶和珍珠粉护过肤又略涂了些花露、面霜,头发也只梳成简便的单螺髻,插了根珠钗。
走过小石径,绕过荷花池,显临阁便就依水而建,阁外游廊连着个三开间的半敞轩,正好对着池子里那一大片开得正盛的荷花,桌子便就摆在这儿。
这池子颇大,从东路幕府院后的小花园蜿蜒穿过傅恒平常处理衙门事宜的外书房与内宅前的过堂,一直到西院的后花园,这块是最大的一片池。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灼灼开放的荷花间伸出几枝还嫩黄着的小莲蓬,随风摇摇,煞是可爱。
傅恒也已洗漱过,在湖面上的廊桥那头等着,看到尔晴,他迎上来,对跟在后面的杜鹃说:“这边不用伺候了,今日七夕,你们这些小丫头都去别处玩玩,明早过来收拾便可。”
“谢过少爷、少夫人。”
杜鹃还好,另外两个小丫头已是一脸喜色。
待人都退下,傅恒迫不及待地凑到尔晴脖颈边,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我夫人真好看!”
尔晴觑着他:“油嘴滑舌。”
“这都是真心话!”傅恒笑开来:“不仅好看,还好香。”
刚洗过澡,搽了香水,当然香,尔晴推开傅恒的头,故意糗他:“你的大脑袋,挡着我看路了。”
傅恒哼哼,伸出根手指点了下尔晴的唇:“真真张小巧嘴,挖苦起人来,毫不留情!”
进到大厅,轩内前后半围墙,上开窗,当心间通设碧纱橱,可通过增拆变换厅的用途,左右墙上开月门洞,两边连着长廊围向后边的显临阁,因晚间有风,便只开了前面四扇隔门,另在两边门洞挂了帐幔,点了驱蚊的香,风拂过,纱帘轻飘,数盏花灯照着,影随舞动,烟雾袅袅,不似人间。
厅不大,右侧靠窗是张贵妃榻,躺着也可看到窗外明月,榻边设有小书柜、矮几,再旁立着个折叠屏风,屏风后面是衣架、面盆架等等物,是小憩的好去处。
厅左是桌,桌上摆了棋盘,两边各有张小案,因下午食过晚膳,所以这一顿并非正餐,案上只摆了些当季的水果,嫩生的菱角,脆甜的青枣,荔枝、西瓜,藕节,还有各式糕点,清茶、水酒。
傅恒拉着尔晴坐到桌边:“才过末伏,你又不善饮酒,因而我未让人给你备酒,这壶只是酸梅浆,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尔晴对此挺满意,她一般只在会冬天喝些酒暖身,并不喜饮多:“不错,清甜可口,略有酸……”她细品后说:“是种很特别的酸。”
“里面加了沙棘果汁,是西南、西北等地特有的植物,北京没有。”
“哦,怪不得。”
其实尔晴‘从前’是吃过沙棘果的,不过不知是不是过了太久,她都完全忘了是什么味道。
两人边吃边聊边下棋,渐渐,月往西斜。
“可是困了?”
傅恒看到尔晴眼睛开始发蒙,打起呵欠便问,尔晴点点头:“有点。”
“你等等。”
他起身出了门,过一会儿又回来,端来盆水,尔晴诧异,惊觉他这是早有预谋。
“不回房吗?”
傅恒摇头:“在这儿不好吗?”
“这榻太小了点吧。”
“不用担心,你先洗把脸,漱个口去。”
他推着尔晴往屏风后走。
洗漱完出来,尔晴看到傅恒不知从哪儿搞来另一张榻,与原本的合到一起,变成了张大床,尔晴不解,没听见什么声响,他怎么弄的?
走近,掀开被褥一看,才发现,这是类似现代那种伸缩床,拉开是加宽的双人榻,推回则是普通那种贵妃榻。
尔晴还是觉得怪异:“都没门,大开着,多奇怪。”
“没人会来……”傅恒眼光闪动:“你不是困了,我们就寝吧。”
“洗过脸,清醒了点,就不想睡了。”
尔晴还在想办法拖延拖延。
傅恒却说:“清醒着更好。”
不待尔晴再说什么,他拥着尔晴躺下,一根钗更方便了他,解扣脱衣,一气呵成。
“不要!”
尔晴撑手挡住傅恒:“我不想在这里。”
门窗大开,跟……似的,尔晴接受不了。
“别怕,有我在。”
傅恒后退俯身,将柳腰款摆,头低下去。
“不,别!”
腿被架着,腰下空落落的,很没安全感,更觉羞耻,门窗大开,她也对着他门户大开。
一瞬间的激灵,太过刺激,酥麻、酸痒、软胀一齐涌向尔晴,与之而来的还有无措和恐慌,心脏好似绞了起来,苦涩和痛意漫延到喉咙及至舌尖,尔晴受不住地哭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这里倒是水多!”
傅恒欺上身前,吻去她脸上的泪,略带疑惑地问:“为夫伺候得你不舒服么?”
尔晴只是哭,脸埋在枕头里越哭越凶。
唉!
一声叹息,衣服又被穿上,随之是被衾和拥抱。
“莫哭,还是我心急了,睡吧,我只抱着你,不做其他的。”
月亮悄悄躲进云层,夜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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