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海与堂嫂丑妮的恩怨

晃眼三年已过，林海对竹荷的哀思也淡了些。

大妞小妞也长到三岁了，这对小姐妹长得十分象妈妈，眉目清秀，扎着相同的牛角辫子，穿着相同的衣服，活泼可爱很惹人喜欢。

林四婶看着她们，心里五味杂陈，一颗辛酸的老泪从眼角溢出来，这几年，花费她多少心血啊，她的头发全花白了，背弯成弓箭一样，牙齿剩下没多少颗，干瘪的腮帮，嘴巴看起来象个收拢的口袋，她只是个善良厚道的老人，平时话不多，为了三个孙子，她起早摸黑，豁了老命也要把孙儿抚养成人。

这三年，林海虽然对丑妮怨恨没那么深，但竹荷的死他是不能原谅丑妮的，丑妮在生产队出勤的时候，每每碰到林海的目光，既害羞又胆怯，林海没有骂她，但对她也不理不睬，目光多少都带着幽怨。丑妮可不这么想，这三年，料想林海对竹荷的感情一定慢慢淡泊，矿上和生产队的事情都由林海去处理的，也比较繁忙，所以认为对竹荷的悲痛，当然没有以往那么强烈了。

丑妮开始注重打扮起来，她觉得林海就是她的希望，竹荷已经死了，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一定不会让林海再这样恨下去。丑妮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哼起了小曲，脸泛起了红云。她正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林斌扛着锄头回来了。

“媳妇儿，一阵生产队在谷场分红薯，你去领好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下。”林斌朝阁楼喊。

“嗯，知道了”丑妮漫不经心应了下。这死鬼，成天说累，脸象灶灰一样黑，讨厌！丑妮心里又哝了一句。她弄好头发，把眉毛用叠子拔了拔，又在柜子里找了件比较鲜艳的衣服穿上，样子立刻光鲜动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丑妮赶到晒谷场，一小堆一小堆的红薯已经分好了，每户一份。旁边也站满了等待分红薯的叔伯妯娌，林海正低着头，整理着手中的签领本子，领红薯以抽签形式进行。他没有抬头看丑妮。

人们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也不敢议论，目光盯着红薯，都希望抽中份好的，林海对待村民也很公平，每份都差不多，只有固定给五保户那份红薯多了一半。

丑妮眼明手快，还未抽签，假装糊涂，霸了五保户那份多的。

“这个，你别动，是五保户章叔的，这是特殊照顾。”林海按住丑妮的手，看也不看她，话里有些严肃。

丑妮移开压着红薯的手，表情有些尴尬，林海白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丑妮故意扭了一下身段，装得象个害羞的小姑娘，媚了一下林海，似笑非笑，别人都装上红薯走光了，她还在那里慢慢捡拾着，看见林海拿着本子返去了，她才怏怏不乐担着红薯回家。

丑妮回到家，放下两簸箕红薯，林斌打着响亮的鼻噜，正大字叉开睡在地板上，丑妮踢了他一脚：“虎子不用吃饭啊？还未做饭。”丑妮碰了钉子正无处出气，见男人睡得象猪一样，嘴角还流着口水，有点厌恶。

林斌睁开松惺惺的眼晴，神情有点疲惫：“唉，老是做梦，胸口好象被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

丑妮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身去取柴火做饭了，留下林斌的一脸迷茫。这婆娘今天咋了？他心里想。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到了，家家户户都习惯裹正粽，儿子说要吃了粽子去洗龙舟水，所以丑妮早早把粽子裹好。

大妞闻着飘香的粽子有点嘴馋，站在丑妮的门口，眼晴定定看着虎子剥粽子，一边吞着口水。

丑妮和林海的家也只多了几级台阶，相隔不够二十米，丑妮的房子紧靠山边，林海的房子在她家前面，平时小狗子和虎子都在一起玩耍，大人们的事孩子们也不懂。

“大妞，过来，拿几条粽子回去吃”丑妮看见嘴馋的大妞，便用竹篮子装了三四只粽子让大妞拿回去，大妞高兴极了，提过篮子，蹒跚地跑回家。

这时，林海修理队里的抽水机刚回来。：“爸爸，粽子，我要吃粽子。”大妞把篮子递给爸爸。

“妞妞，谁给的呢?”林海一把搂过女儿。

“大斌伯母给的”大妞很天真。

“奶奶有包粽子，我们不要她的”。

林海一听是丑妮家的，他一下子把篮子扔出很远，粽子散落一地，大妞急得哭起来。

这让站在巷子上的丑妮见了，她顿生点恼怒，但又不能发火。林海还在记恨她呢。没有了竹荷，这几年他过得太辛苦了，虽然有很多媒人要介绍对象给他，但一听见他还有三个这么幼小的孩子，个个都打了退堂鼓，知道这后妈不容易当。

大妞吃了奶奶包的粽子，拉着妹妹，跟着哥哥去河里洗澡，相传这天洗了龙舟水，一年都不会生毒疮。

小狗子听了奶奶的叮嘱，吩咐妹妹俩坐到河边的大石板上不要下水。因为下了场雨，河里水流比较急，又有点儿涨。小狗子和小伙伴们顺着水流一下子游远了。

大妞姐妹俩正东张西望找哥哥，这时骨碌三娘的小儿子折顺也爬上石板，见石板没位置他坐下，就极力想挤掉大妞姐妹下来，折顺比她们姐妹俩大一年，力气比较大，大妞见争不过他，只好拉着妹妹离开石板。

折顺坐在石板上正得意洋洋，不小心身子滑了一下，随即扑通一声，整个人掉进水里了。

这时大妞姐妹俩还未走远，听到响声回过头，见到水里挣扎的折顺，拼命地大叫起来，刚好不远处有个洗衣服的婶娘见状，立刻跳下水去救折顺。

河水不是很深，只没过大人的裤腰，但水里有很多石头，其中一块尖利的石头戳中折顺的眉心，洗衣那位婶娘捞起折顺的时候，折顺好象不省人事了。

骨碌三娘在家蒸粽子，见了小儿子这样，呼天抢地嚎哭。

村中的兄弟帮手备了辆三轮车子，折顺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实放到车子上，家人要送他去镇上抢救，可车子未走出一公里，折顺就不行了，是破伤风死的。

折顺就再没有带回来，他的家人把他安葬在外面的山丘上。骨碌三娘觅死觅活哭昏了几次，折顺的死简直要了她的命，她足足病了一个月才能起床，整个人看上去是虚脱了，目光呆滞，半疯状态。

发生这事，黑脸煞便阴阳怪气地在村里散布谣言，说竹荷的阴魂不散，回来索命了。

这一吓可不轻，村里男女老少，天未漆黑就关紧了房门。球大脚想想骨碌三娘儿子出事有一定道理，那次锄甘蔗草，不是扇风点火，才导致竹荷自杀了吗？她越想越害怕，林小环看见妈妈这样，想起林四爷爷那天叫救人，她没去叫大人，仿佛自己也成了帮凶，吓得躲进床底不肯出来。

“环环，出来，妈妈在这儿，不用怕”。球大脚伸长双手，跪着床底下，等着小环出来。

“鬼，鬼，妈妈，我怕……”小环双手掩着耳朵，蹲在漆黑的床底下怎么也不肯出来。

“中邪了，中邪了。”黑脸煞跑来第一时间这样嚷着。球大脚乞求着黑脸煞，要她想个法儿帮她家女儿解关，即是解脱神鬼的纠缠。

竹荷的灵魂在镜子里面，已经让她家婆婆锁进皮箱里了，面上还加了道符，她根本出不来。

黑脸煞收了球大脚的红包，拿了一筒子米，在米上插了三柱香，三角的眼晴半闭着念念有词，趁球大脚转身拿东西，急忙偷偷递给林小环一颗糖果，接着说：“你出来还有呢。”

果然，林小环很快钻了出来，黑脸煞向小环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告诉她母亲，小环顺从点点头。

球大脚以为黑脸煞真这么灵验，又从口袋里掏了个红包塞到她手上，黑脸煞就喜滋滋的回去了。

虽然，村里曾被竹荷的死闹得人心惶惶，但时间已经慢慢淡泊了那年的事，林海没有当面责怪丑妮，证明他并不想追究她的责任，也不想继续纠缠当年的是非。

丑妮是个胆子大却又带点心计的人，心里对林海有点内疚，更重要的，林海是她内心向往的那种男人，遗憾的是，丑妮的身份是嫂子，林斌和林海是堂兄弟，想到这，丑妮心里迷茫又忐忑不安。

“明天，所有人还要到码头参加选石下船，矿产公司的船，明天早上就到墟镇码头了，大家尽量早休息早起。”晚上的村民会议结束，林海又重复强调了一下这则消息。

村后山石矿的场石，它不是普通的石头，它的用途很广，经过矿产公司的多重申请，取得多方同意书之后开发的石场。

开采出来的场石是粉色的，表质半松半硬，听说是用来制造陶瓷之类的材料。

这一晚，丑妮知道明天一早又出去墟镇选石，她辗转难眠，她不知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开心见诚的和林海谈一次，希望林海会原谅她，那年打竹荷的冲动，那时她怕竹荷坏了名声才狗急跳墙，她根本想不到竹荷会自杀，林海这样记恨她，同一个村子，也太别扭了。

不知什么原因，丑妮的生活，全是林海的影子，自竹荷死了之后，这种感觉竟然越来越强烈。

墟镇，就是比镇近一点的小墟，挨着海边码头，这儿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70年代，还未分田落户，各村一般都是靠工分吃饭，农村人很少外出打工，所以，即便是乡村小墟，也显得热闹非凡。

早上，林海领着大伙，把原本削好的场石再细选一次，然后分工担到船上。足足一个上下午，除了吃饭，大伙没有歇过，近黄昏的时候，才把大船装满。

收工的当儿，丑妮见四下无人，偷偷给林海送来一句话：“等大伙走了，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林海听了，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嗯，那我在半路等你吧，这儿人多”。

林海看了一下丑妮装得楚楚可怜的模样，有点难以拒绝。

相隔多年，对竹荷的伤心确实已经淡了很多，这几年，他对丑妮的各种刁难，也好象已经发泄了内心的愤恨，这时候的林海，只想听下她有何解释，为什么当年非要迫死竹荷？

丑妮在回家的必经之路，见到了林海，他把单车停在路边，早早在等她。

“说吧。”林海冷漠地扔了烟头，做了个手势，也不看她表情。

“我真的没心伤害竹荷，只是……只是那次几个媳妇在取笑我，一时火起，才和竹荷拉扯，我真不该犯这个错误，海，很多年了，你不要再这样恨我，我……我也好难过。”

丑妮一急，哭了起来，林海平时虽然怨恨，但看见她流泪，有点不知所措，二十几岁的林海，丑妮比他少一岁。

林海心一软：“算了，算了，已经过去了，恨你也无济于是，你回去吧”

丑妮瞥了一眼林海，见他表情没有那种幽怨，心里愉悦起来，娇滴滴显得很温柔。

“谢谢你不恨我了，以后大妞小妞的衣裳，破了交给我帮缝补，有什么帮忙你叫我吧，都是上屋下屋近着呢。”她细声细气。

林海自竹荷走后，还没有这么亲近和年轻女人说过话，他有点儿躁动。急急推了车子：“我回去了，你自己走路吧”。

林海内心一阵朝热，又怕露馅，赶紧要蹬单车走人。

“那顺路捎捎我吧，天黑了，一个人走路有点怕。”

见林海没有恼怒地拒绝自己，丑妮不想错过和他相处的机会，她把黑脸煞的泼辣放在脑后了。

林海看看天色确实晚了，勉勉强强说：“那你坐好吧”。

丑妮收住了眼泪，坐上了单车，她们一路无语，林海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这会儿五味杂陈。

到了村口分叉路，林海示意丑妮下了车，如果让村民知道，又说不完的闲话了。

这一晚，丑妮睡得太香了，她的梦想越来越近，另一边，林海却彻夜难眠，他知道，竹荷已离开，以后那么漫长岁月，他是否很孤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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