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子时三刻，或者按现在人世惯用的二十四小时计时法则为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到四十五分之间。奥藏山留云借风真君洞府外石桌，钟离端详着杯子里的茶叶，呼出一口气引得茶水面上一阵摇晃再慢慢品上一小块感受着茶叶的香醇从口腔里蔓延到鼻腔引来一阵回甘。很难说为什么璃月人喝盖碗茶有习惯先微微吹一吹，兴许是给茶水凉一凉，也可能是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也可能没什么讲究只是习惯。留云真君就没这么好的兴致慢悠悠喝茶了，她坐立难安，好几次转过头看着钟离想开口但那话到喉咙打个转又咽了回去。石桌上还有一碗茶叶还没加水，看着时间差不多钟离提起茶壶往里加水，上好的山泉水落进杯子里不过小半杯卷起茶叶上下翻飞，待到茶叶沉在底又加上一次水搅动着茶叶沉沉浮浮，茶叶第二次沉在底部再加上最后一次水一杯茶才算沏好。风裹挟着落叶传来似水凉意，一个少年郎的身形出现在山道上，瞳孔通碧在夜晚发出绿光，倒是不疾不徐往石桌走过来。

“赵安伦已经睡了，”布提斯坐下接过茶，“找我做什么？”

“叙旧，不行吗？”钟离悠哉品着茶。

“我和你有什么旧可叙？叙你当年怎么杀的我？”

“休要放肆！”留云真君一拍桌就要动火。

“诶，”钟离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我们还是有很多可以聊的，比如赵安伦。”

“那还是就此结束吧，”布提斯呷一口茶，“这孩子我还有用。”

“他能对你有什么用？”留云真君可看不得她的徒弟被当刀使。

“用你最喜欢的方式，做笔交易吧。”布提斯自顾自望着钟离。

“那就要看是什么交易了，”钟离转动着扳指，“前提是不能对璃月有损。”

“放心，很正常的交易，我还要继续找那些叛徒复仇而已。”

“祂们早就死了。”

“但祂们的残片和权柄还在。”

“所以呢？”钟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祂们的权柄归赵安伦，你想要的话归你也行。但祂们的命归我。”

“你是指？”钟离来了兴趣戴上扳指。

“并非所有魔神的权柄都需要依附信仰，我要他们连名字也彻底消散。”

“但我凭什么要答应你呢？”钟离微微握拳。

“就凭那些魔神怨念阴魂不散，就凭现在我找到了一个上好的容器装下祂们的怨念。”布提斯不慌不忙给出自己的筹码。

“那如果我不打算拿这孩子来做这笔生意呢？”钟离脸色有些难看。

“放轻松，这孩子不会死，最多只是人生会丰富些，”布提斯饮下一大口茶水，“再说权当历练历练，你以后也多一把顺手好用的刀不是吗？”

“那你还真是够贴心了，”钟离唤来岩枪就要下杀手，“但我没打算让你称心如意。”

“倒是**率了，差点忘了这是拿你的子民做买卖，”布提斯还是不紧不慢，“这样吧，我再退一步，我保他不死，而且所有的那些老朋友的权能都归他同时那些老家伙的怨念我来处理。再或者你就看着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一直作祟，我也没意见。”

“我会信你吗？”

“会，你的手下以前那么多夜叉，其中半步魔神的就有五个，但现在可就是死一个少一个了。”

岩枪停在半空，场面一时之间形成奇妙的平衡，这是一个机会，对双方来说这都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机会。战力是一边倒的优势，但钟离却下不了这个手，他何尝不想解决困扰璃月三千年之久的魔神残渣及其怨念，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魔神的怨念想要彻底消除，有倒是有办法要么费时费力讨伐付出高昂的代价，方便一些代价更低的办法就是像西迪一样被他人夺走权能降格为魔物，钟离办不到这样的事，摩拉克斯碍于其他六神不敢办这样的事。魔神间最忌讳的就是篡夺其他魔神的权能，轻则挑起猜疑与不和，重则六国伐一。眼下就算布提斯托大把自己赔进去也至少能拖几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给祂垫背，钟离无非就是在不行的时候再出点力救个人倒也不算难更不算亏。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各自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良久之后钟离放下了岩枪，

“如果你被其他六神发现，我会第一个杀了你灭口。”

“成交。”

布提斯站起身往回走，留云借风真君还想多说什么，但现在已经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无论帝君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容他们这些仙人置喙。看着赵安伦的背影远去，留云真君还是厉声发问，

“帝君，容我冒昧一句……”

“说吧，虽然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

“布提斯篡夺其他魔神残留权能，万一日后……”

“你不只想说这点吧。”

“是，”留云借风顿了顿，“赵安伦现在已是我门下弟子……总不能人家一口一个师傅，做师傅的却看着他回不了头啊。”

“你是所有仙人里天性最淡泊的。”

“天性淡泊也不是无情呐。”

“既是如此，那就再劳烦你多费点心吧，”钟离端起茶杯，“多加监视，有不妥的迹象立刻通知我来处理。”

一只纸鹤凭风而起，扇动着翅膀朝着更高处的一间小屋飞去，一场交易暂时阻止了一场恶斗，当空皓月照着现在的璃月，也曾经照着过去的璃月，景色好似从未改变让人一时搞不明白这片土地是否有过变化。

天色大早，赵安伦伸个懒腰坐起身正要穿鞋就看见脚底板一片黑，他一时以为是自己昨晚没洗脚，但一看自己居然压着被子睡了一宿脑子里蹦出无数问号，也是卧室暖和不然高低也得感冒几天。踩着鞋打盆凉水将就擦擦脚底板才敢穿袜子，紧赶慢赶还要上功课，按进程现在也快把《元素通论》学完第一章了，估摸着还得有章节考试，一想起这种破事就头疼得不行，至于布提斯这件破事，既然已经捅到帝君面前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操心的事情了，反正也不是自己说了能算，还不如就干脆不管了算了。

洗漱干净后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云祈，赵安伦对于遁玉陵也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不成片段的记忆，但现在既然扛过来了那也应该没什么大事了。来到石桌旁，留云真君今天煮了荷包蛋还特意加了些醪糟，说是天气凉了吃点热乎的。几口吞了翻开书终于算是开始学干货了，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元素力的常规用途光是看着实在难以理解，留云真君倒是贴心，不断根据书上的记载补充着细节。直到关于一个细节，书上的说法是“元素力可根据使用者需要特化为不同类型，一般情况一个使用者只会有一个特化方向”。

“师傅，特化是怎么个说法？”

“这个嘛，举个例子，你练的蛇行步就是元素力强化肉身的特化类型入门，狼息则是特化操控的入门，还有的使用者将元素力化形使用则是特化了固形方向，其他用法更是不胜枚举。”

“就不能同时拥有多种吗？”

“难说，哪怕是魔神大多也只有一种特化方向，个别极端强悍的会持有两种。”

“那这还是有希望的嘛。”

“理论上是这样，但一块玉石被雕成镯子就很难再雕成项链了，哪怕是帝君也只是特化固形和操控，就这两种都已经能让祂坐稳武神的地位了。”

“我还以为帝君会是强化自身那一类的。”

“因为帝君没必要强化自身，真要论强化自身，大圣就是这一类型。”

“那我现在修的夜叉道？”

“夜叉道以强化自身为主要修行，会有一小部分的元素力操控但不多且不精。”

“和帝君渐行渐远。”

“好好修行吧，再过段日子说不准还要出门。”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是海灯节快到了，今年我们三个打算去找老朋友。”

“师傅的老朋友？”

“到时候就知道了，这会儿你就先去练习我要准备给云祈上课了。”

赵安伦领命退下，他现在需要更多的练习保证肉身强度，元素力冲刷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锻炼需要了，偶尔也需要特别加大训练量，云祈也坐好上她的符箓课程，赵安伦很想学有关符箓和炼丹的课程但奈何师傅不教。正是元素力侵袭入骨的时候，魈站在了跟前，赵安伦刚想问号就被止住，

“跟我来。”

魈和赵安伦一前一后直奔山下，没过多久一个丘丘人的营地出现在眼前，魈只是一个眼神赵安伦就明白了意思，多看一眼里面的丘丘人阵容强大到吓人，至少两只巨盾丘丘人和一只岩盔王，就算不看其他小型丘丘人光着三个硬茬子都够赵安伦喝一壶。

“大圣莫不是开玩笑的吧？”赵安伦努力堆出一个笑脸。

“不是。”

赵安伦笑容凝固，这阵容拍死自己也就分分钟的事，“我能等下雨的时候再去吗？”

“你能让老天随你心意下雨的话就可以。”

赵安伦咽口口水心一横，握住磐岩结绿就往里冲，丘丘人们冲出来迎战，小型的丘丘人顶破大天也就拿一根木棍当武器对赵安伦没多大影响，但是一声咆哮后丘丘岩盔王身披巨量岩层杀到面前。双拳一抡赵安伦就被砸出去三米远，顿时感觉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护体的霜铠也被一下打破，这下那些拉弓射箭的小丘丘人都能给赵安伦开个口子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拼蛮力赵安伦不是对手，拼脑子现在也没什么有利地形，稍作思量后赵安伦还是先试试用元素力强化骨骼，只要不至于挨一下就被打个粉碎性骨折就算赢。更重要的是如何提高元素力的使用效率，说起来就算再五花八门的攻击方式也是要回到元素力的这条路子上，至于最快提升就是质与量。现在赵安伦使用的元素力质无法提升，量还是能加大点的。一边周旋一边提取着更多的元素力，磐岩结绿握在手中的感觉越来越轻，用起来也格外顺畅，神器到底是神器，随着使用者战斗能力的上升锋利程度和重量都会不断调整成最适合的状态，再次交锋赵安伦没讨到便宜但也不是之前单方面的挨揍，抵挡几招还是不成问题，一路且战且退凭着宽敞地位地形还能应付一下。但随着时间拉长赵安伦的体力渐渐跟不上着岩盔王也有些左支右绌。退无可退时赵安伦狠下心彻底解除元素力的吸收速度限制，神之眼顿时散发出强光，冰属性元素力之前也只是被用来冲刷骨骼提升适应性，但现在赵安伦是在冒险将元素力固定附着在身体里，寒气直冲天灵盖让他圆睁双瞳，脖子上的鳞片预示着一场恶斗。岩盔王再次袭来，一击重拳砸下却被赵安伦硬扛下，小臂骨骼承受着就要断裂的压力，赵安伦双眼布满血丝，现在也只是憋着气硬撑着，只要吸一口气松了劲立刻就会被压成薄饼。

远处魈的表情很复杂，说这赵安伦没点长进吧，他倒是能和岩盔王对着硬扛，说他有长进吧，一个岩盔王就能把他压得动弹不得。魈摇摇头正准备出手解围时，赵安伦有了点小动作，再仔细看他正在慢慢把岩盔王的拳头抬起来，远处的小型丘丘人眼看情况不对也不偷懒当即拉弓射箭就要偷袭，一阵风过，小体型丘丘人全都惨死当场又把两只巨盾丘丘人一手抓一个提着脖子，魈回过头继续看着赵安伦的表现，他的手臂被一团雾气包裹住，同时肉眼可见他的小臂肉体在不断被破坏然后重生维持着手臂的完好。这种再生的本事不算稀奇，丘丘人也有肢体再生能力，但这样高速的再生就很难见到了，现在为止能达到高速再生的也只有布提斯的那些子民，那些活死人。虽然它们的再生能力未必是因为活死人的肉体，但至少和布提斯脱不了干系，扫过一眼正瞧见赵安伦瞳孔收缩泛出一点碧色，魈也就放心了，布提斯出来保人起码是伤不到哪里去了。再看看两只巨盾丘丘人，魈眼眸一闪想出个损主意，训练嘛，中途加练很正常吧。随手一扔扔到赵安伦脚边再给赵安伦上点强度，赵安伦余光一瞥魂都吓掉一半，一个四米高的还没收拾干净又来两个两米多的，加一块凑个整都能算两个岩盔王了，至少身高加一块是这么个算法。两只巨盾丘丘人也很上道，合力一击就把赵安伦打飞出去，倒也让他少受了些罪。每一个关节都在嘎吱作响，脑子里满是杂音，身体也失去平衡感只能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记重拳正中背脊，这一下就让赵安伦胸闷气短口吐鲜血，但没过几分钟身体就自行复原，单纯物理层面的打击还暂时要不了他的命。布提斯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淡然说着，

“就算知道你死不了，这样的训练也太严苛了些。”

“我怀疑我已经死了几回了。”

“差不多吧，就这一下换正常情况下确实够你死上几个来回了。”

“我说，帮我一把呗，我多少得修理它一顿，能把大圣一起修理一顿就更好了。”

“那还是等会儿吧，现在你全身骨头碎了我给你拼好的时候刚好能最大程度接受我的力量，再多挨会儿揍，不亏。”

“别介，诶，听我说没。”

布提斯不再开口，赵安伦感受着背脊骨拼凑还原的嘎吱声，双手撑地抬起头，岩盔王和两只巨盾丘丘人还在观察着这个格外坚韧的生命，大概它们也觉得赵安伦早该死了。璃月确实有这么个说法叫练武先抗揍，玻璃大炮刀尖舔血那都是小说作家写着精彩好看的，真实际练武三分练七分吃剩下九十分先抗揍，最起码不能别人碰一下就马上趴地上了。只是现在赵安伦练习抗揍的对象稍微离谱了那么一点，稍稍坐起身一只拳头飞了过来，赵安伦伸手本能挡住又飞出两米远，手臂失去知觉只觉得袖子里空荡荡，转眼一看手臂还在，但是骨折和神经坏死是没跑了。挨揍也不能一直挨揍，赵安伦口衔磐岩结绿剑柄准备反击，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至少等到双臂复原，布提斯的毒气蔓延不多时就让赵安伦感觉到了手臂传来剧痛，痛是好事，至少证明赵安伦的手臂已经恢复了知觉，虽然有些难但赵安伦还是尝试着握住磐岩结绿，没过多时岩盔王缓步走到跟前就要补刀，赵安伦唤出护体寒气吃下一击钳制住岩盔王的拳头划出一道口子，岩盔王吃痛放开手，只争取来了几秒钟岩盔王就再次握拳携同两只巨盾丘丘人冲来，赵安伦只感觉全身都痛，奈何时间不等人，只好试试西迪留下的权能，虽然暂时还没法做到控制魔物但控制草木生长勉强能试试。只是一瞬间赵安伦就几乎失去意识的主导权，脑子是清醒的但是脑子里的图像就由不得他怎么想了，关于树木和草丛的生长过程在他脑海里以极快的速度放映令他无暇顾及冲来的魔物，冲击之后赵安伦似乎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身体飞出去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飞出去，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他的灵魂看着自己死去的过程。但等了半天没等到身体落地的撞击感，再回过神时，岩盔王倒在地上被藤条束缚动弹不得，两只巨盾丘丘人也被缠住双脚，布提斯的声音却是好死不死在这时候出来了，

“你掌握得还是可以的嘛，就是熟练度还不行，多用几次熟悉了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这什么情况？”

“自己看呗。”

赵安伦有很多猜想但他还不是很确定，伸手攥紧藤条勒紧压得三头魔物挣扎个不停，稍微松开手藤条也松开一分。

“挺神奇的，”赵安伦看着自己的手，“都几乎不需要其他动作就能触发。”

“魔神打仗要是都需要你们凡人一样接通这里打通那里再掐个诀念个咒，那早被其他魔神砍八块了。”

“那这是？”

“西迪的权能，你现在把祂的一小部分权能夺走了祂的那块碎片被降格成魔物，你也就能行使一小部分丰饶权能了。”

“还有这好事？”

“你猜就凭你自己多久能掌握？”

“行了行了，大不了我给你塑个金身？”

“多熟悉，以后我还要借你这副身体，你学会了我也能用。”

“我就知道没安好心。”

“随你怎么说。”

赵安伦虽然嘴上有些膈应，但这西迪留下的权能用起来是真顺手，动动手指就能生出藤蔓协助作战，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方便更快捷的能力？拿着磐岩结绿照着脖子下刀，人形的魔物只要砍了头，再厉害也得死，起码丘丘人是这样的。魈也慢慢过来看着现场，

“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大圣今天带我来也是布提斯的主意？”

“是帝君，祂和布提斯达成了协议。”

“看起来不是我该问的东西。”

“日后你会明白的。”

“那就没办法了，”赵安伦挠挠头，“大圣今晚一起吃个饭？”

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赵安伦被揍了一整天也实在不想动弹，自顾自往奥藏山回去，日后还有的是麻烦。

帷幕彼岸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