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遭弟,枇杷,枇杷好了,摘。”这是傻子来的第三次来我家了。也是他第三次被奶奶赶出去。我坐着爷爷的三轮放学回家时看到奶奶拎着扫帚一脸怒气地望着我,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陈招娣,你天天招惹那个傻子来搞嘛?嫌咱门口不够闹是吧?”
“我没有。”
“没有?没有那傻子会自己跑过来?你就这么招人疼?我跟你说,陈招娣,我花那么多钱送你上学,不是让你跟个傻子搅在一起的,是让你好好学,将来帮持你弟的!”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爷爷在看见奶奶发火时已经沉默着出门了。
“去,现在和那个傻子说清楚,让他以后别再过来,只要他再敢过来脏了我们家的门,我就把他的腿打断!”奶奶挥舞着她的武器,扫帚在空气中上下分离,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你也不看看那个不知道谁生的傻子什么样子,脸和身子糊的都看不清,他一过来,那挨齐①的老头老太太都不知道该怎么笑我们才好!”奶奶仍然意犹未尽,对着我和我的书包倾泻她的怒火,仿佛我是傻子。
“快去!”奶奶下了命令。
“可是他是我的朋友。”我说。
“还朋友?你跟一个傻子当啥朋友,他连话都不会说,我看你也是个砍脑壳②的!”
“他真的是我的朋友,虽然他是傻子。”我拽紧书包的带子,低着头重复道。
“还来劲了是吧?行,朋友,你那朋友能当饭吃。去,出去,你现在出去跟傻子过去,别回来了,今天晚上别回来了,以后也别回来了。”奶奶像推着物品一样把我推出来了红门,紧接着,红门把奶奶的脸吞没了,只剩下我在外面。
我记不清那天傍晚是什么天气,也许是像往常一样,还有落日撒在地上吧。
看到傻子被赶走时我没有哭。奶奶向我发火时我也没有哭。但是现在,我看着那扇紧闭着红门和红门里的那并不属于我的世界,被抛弃的认知让我恐惧。无边的悲伤向六岁的我袭卷来,我张着嘴哭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不敢去拍那扇红门,我怕它生气。
有人拍了拍我,于是我从眼泪中短暂的回过神来。是阿长,傻子站在阿长的旁边。
“招招,你别哭了,我爸爸说作为男子汉,哭是解决不了难题的,我们要面对。”阿长生硬地安慰我,想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他喊我招招,因为他说他们都有小名,可是我没有,所以他要帮我起一个。他还说喊娣娣太奇怪了,所以他喊我招招。
“你不要哭啦,我已经揍过这个傻子了,他保证他以后不会来找你啦!”阿长拍了拍傻子的背,把他推向了我。
“你哭,哭是,不好,阿阿说,我不找,你,你不哭。”傻子歪着脑袋,手指费力地屈伸。我看见了他笨拙的善意。
“我,我才没有因为你哭呢,你可是我的朋友,像阿长一样的好朋友。”泪水还卡在眼眶里,我把那些难过压到了肚子里。
“什么!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比傻子还要好!你必须承认!”阿长听到这,也不顾安慰我了,瞪大了眼睛,简直要跳起来。
“好朋友们,聚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加入了我们的叽喳。
是阿长的奶奶。
“奶,奶奶好。”悲伤已经被我抛弃,可是哭腔还没有消退。
“哟,招娣这咋哭了呀,这么水灵的小娃娃可不兴哭③,哭花脸了可就不好看了。”阿长奶奶揩了揩我的剩余的眼泪,又把我的手握在了她的手里。
“走,奶奶带水灵灵的小娃娃和她朋友去我们家吃饭,奶奶今天晚上可是烧了鱼的,阿长欠④了几天的。”
“我才没有欠好几天!为啥奶奶不说我水灵灵的?我也是水灵灵!”阿长跳到了他奶奶旁边,大声地表达他的不满。
“你天天跟个猴崽子似的爬到这爬到那,脸晒得跟树皮样的,我都嫌糙手,说你自个儿水灵灵,你羞不羞。”阿长奶奶用另一只手敲了敲阿长的脑袋,接着对我们说:“三个好朋友,走吧,烟囱冒出烟来了,咱也该吃饭喽。”
我牵着阿长奶奶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夕阳把我和阿长奶奶的影子拉得一样长。
①挨齐:我生活的地方的方言,指挨着的,隔壁的。
②砍脑壳:我jiao得它的范围非常广,是骂人的话。
②兴:这个字比较模糊,可以理解为“可不能哭”。
③欠:馋。
作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明天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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