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冬天,母亲怀着我在他们租住的厨房里操劳,母亲站在油污下炒着冒白气的菜,挥汗如雨。
我的父亲就在这时进来了。每次过门楣时他都需要弯腰,以这种屈服的姿势才能被矮小狭隘的房门允许进入。
父亲把脱下的棉袄甩在与厨房相隔不远的沙发上,鞋子也被他从脚上踢了下来,不安分地躺在地上。
“回来了?先去把你那身臭汗洗洗,别熏着娃了。”母亲没有回头,她已经熟悉了父亲的脚步声。
“隔着层肚皮呢,我咋就熏着我儿子了?再说到时候他出生了,带在身边得天天闻我的味,我儿子还敢嫌弃我不成,就你事儿多。”父亲嘟嘟囔囔地,到底也没敢招惹母亲。
母亲不再说话,把热气腾腾的菜端上了桌。
于是父亲就着他打的散酒开始用筷子对菜挑挑拣拣。
酒气上了脸,父亲又恢复了往日他在这个家里的威严。
“那个李强峰真不是东西,老子废半天唾沫星子去哄那个王什么,好说歹说让他同意我去他工地监个工,临到了那个王什么掏出个玩意让我把我号嘛给他,我还在想什么号嘛,李强峰就赶紧掏了个一样的东西,说他有。他俩就把我晾一边谈了起来,最后李强峰还跟我得瑟说那叫诺鸡鸭,我管他什么鸡的鸭的!他娘的!”
而父亲唯一的听众,我的母亲正低头忍耐着肚子里的疼痛,事实上她已经忍了一天了。她不知道那是我即将冲破肚皮束缚的讯号,她以为这只是和平时一样的胡闹。
“你不好好吃饭低头干啥?不想吃也得吃,别饿着我儿子了啊。”父亲从他激昂的演讲中短暂清醒过来,就看到了母亲低头的动作,但他没有看到母亲额头上的汗珠。
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我,我好像要生了。”母亲中止了父亲的演讲,凭着天生的直觉,她知道我已经忍耐不住要出来了。
然后人声一场嘈杂。
我在母亲痛苦慌乱的喊叫中,发出了第一声哭泣。
父亲从产房外面慌张跑进来,我被护士递到了他的手里。
“小东西长的皱巴巴的。”父亲不知所措地抱着我,像对待易碎品一样,伸手轻轻点了点我红皱的鼻子。
“医生,是个男娃吧?”父亲望向护士,仿佛护士的话就是圣音。
护士抿了抿嘴:“大伯,不是我说,现在都21世纪了,重男轻女的那套思想早就应该被抛了。”
“那女医生,我这个娃倒底是男娃是女娃啊?”
“是个女孩,大伯,别纠结孩子的性别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还是多看看你妻子吧,她身体太虚弱了,营养跟不上,昏过去了。”
父亲好像只听见了那四个字,他望着皱成一团的我,没有说一句话。
我18年的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围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