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藤
超小超大

第五十二章 火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宁愿让天空所有的星光全部损落,因为你的眼睛,是我生命里最亮的光芒。

作为记者,我见过不少奇葩事,可最令我记忆深刻的,却是亲母杀子案。

恰好,领导叫我去采访这位‘母亲’。

01.

我是一名记者,周六一大早,我便接到社里电话,告诉我采访批下来了。

我匆忙带上工牌,驱车赶往河西监狱。

我要去采访一个女人,一个亲手把自己儿子杀死的女人。

临行前,我拉了家里的电闸。我叮嘱女儿好好复习,再有几天,她就要小升初模拟考试了。

女儿也很乖的点点头,让我路上开车小心。

到了监狱,办好一切手续,我见到了罪犯。

将近五十岁的样子。蓬头垢面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

她坐在我对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该死,我该死……’

我说:“你是王培霞么?”

她听到我叫她,怔怔地抬起头,眼神空洞。

“你好,我是社新报的记者,想对您进行一下采访。”我一边说,一边友好地向她伸出手。杀人犯的防范心理总是很强,这是我拉近与他们距离的一种方式。

可是没想到,王培霞突然惊恐地大喊:

“我错了!我错了!”

她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拼命护住脑袋,身子不断地往后靠。

狱警赶来,将王培霞带走。

“不好意思,魏记者,犯人今天情绪有点不稳定,恐怕不能接受采访了,请您改天再来吧。”

“嗯,弑子之痛,我能理解。”

看着被狱警架走的女人,我理了理头发,转身拿起包离开。

今天,怕是不行了。

我调转车头,决定先去滨河家园。

那里是王培霞家所在的小区。

滨河家园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建的老小区了,道儿乱路窄,楼墙之间还乱七八糟走着线。

我小心开着车,七拐八拐才找到王培霞家的住处。

她家大门紧闭,我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

“别敲了,她家已经没人了。”我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一转身,对门的一个老太太正敞开门望着我。

“您好,我是社新报的记者,来采访一下王培霞的家人。她丈夫不在家么?”

老太太摇摇头。

“那方便向您了解一下情况吗?”我又问到。

可老太太却摆摆手直接关上了门。

我无奈地离开。打算再问问小区的其他人。

可不知怎的,只要我提到王培霞这三个字,他们就都闭口不谈,让我再去问问别人。

没办法,最终我只能花了二百块钱,从一个阿姨那里问出了话。

“哎,其实也没什么,培霞那个人很好,脾气又好又爱帮助人,他儿子也很好。”

“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说呢?”我问道。

“就是因为都很好才邪门儿呢,谁能想到那么好一个人竟然把他儿子给杀了呢?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那案发前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我继续问道。

“没有……”阿姨想了想摇了摇头,“培霞和我是二十多年的工友了,要是有我肯定知道。”

“那他儿子呢?”

“你说小岳?那就更没有了,虽然不老见到他,但是每次见到,这孩子都阿姨长阿姨短的,很懂事儿。”

“您说的不老见到他,是什么意思?”

……

经过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询问,我了解了王培霞家的大概状况。

王培霞一共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叫陈泉,是家里老大;儿子叫陈岳,是家里老二。

姐弟二人相差三岁,姐姐两年前出嫁后便很少回来。

王培霞很疼儿子。平时少言寡语的,但是一提到儿子就能说个不停,满脸的自豪。

她儿子也算是争气,高中辍学后自己创业当起了老板,据王培霞和别人说,赚了不少钱,但都贴补了娘家人。

王培霞的丈夫叫陈百强,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很古怪的男人。陈百强以前和王培霞在一个电子厂上班,退休后就找了跑大车的工作。他平时很少和别人说话。儿子创业以后,就基本上不着家了。

这样看来,陈百强是最大的突破口,但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

我打算去王培霞女儿那里问一下,目前能联系上的也只有她。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下小区的超市。

因为案发前几天,死者陈岳曾经去过那家超市。

超市名为海鑫超市,是那种专门供给小区的小型超市。屋子顶多十几平米,里面堆满了杂货商品。

我进门的时候,老板正拄在柜台上打瞌睡。见有人来了,也没有变得清醒一点。

我随意逛了逛,选了包湿巾和一条巧克力。

“老板,向你打听个人,陈岳您认识么?”我将物品放到柜台上,和老板搭讪道。

“不认识。”老板悠悠转醒,懒散地拿着手中的仪器开始扫码。

“就是王培霞的儿子。您不认识?”我继续问道。

“王培霞?哦……”老板恍然,“你说的是小岳吧,认识,怎么不认识,他是我们小区的名人。年纪轻轻就当了老板,怎么可能不认识。”

“嗯,听说他前几天来您这里买过东西?”我问。

“您是?”老板有些狐疑地望着我。

“我是记者,上面让我来做下采访,这是我的记者证。”说完,我亮出我的证件。

“哦,你想问什么?”超市老板脸上多了一丝抵触。

“我想问下他案发前来您这儿买了什么东西,当时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我问道。

“他就上我这拿了一瓶红星二锅头,说什么贵的酒喝腻了,拿一瓶二锅头尝尝。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他也不经常来我这。”

“嗯,那您知道他平时都去哪买酒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不是在我这,可能是去外面吧,你再去问问。”

“那好吧,谢谢老板,麻烦您了。”我结了账,走出超市。

天已经快黑了,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我还要去外面问?怎么问?地毯式采访?

算了,还是先回家,女儿还等着我。

路上,我拨通了一个电话,王培霞丈夫的。是我问那个阿姨要来的。

我打算先问一下她丈夫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约下采访。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您是陈百强先生么?”我友好地问道。

“你是?”

“你好,我是社新报的记者。”

“哦,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我对您妻子的事情深表遗憾,如果可以的话,陈先生您看明天我能不能对您做下……”

“嘟嘟嘟嘟……”

果然,我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砸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鸣笛。旁边的司机被吓了一跳,按下车窗骂我神经病。我没有理会,踩足油门向家开去。

我整天跟踪,威胁,贿赂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忙的脚不着地,只为找出当年的真相。

可最后,事情的发展却令我始料未及……

01.

到家后,我看到女儿仍在学习。

我没有打扰她,径自走到客厅,准备打开电视看今天的时事新闻。

电视打开瞬间,我便察觉到了不对。

不是我走之前的频道。

我望了望低头学习的女儿,一股无名火顿从心头升起。

“茜茜,过来。”我沉声叫道。

女儿沉默地走出来。

“你是不是看电视了?”我厉声询问。

“没有。”女儿摇摇头。

我望了她一眼,手指快速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你确定没有么?”我等她再次确定。

“真没有,我一直在写作业的。”她的眼神诚恳。竟没有一丝慌乱。

“那这是什么!”我啪的一下将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她被我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眼睛看向手机,里面正播放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视频。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继续追问她到底谁给她合的电闸。

可她只杵在原地一声不吭。

我更加来气,径直走向她房间。将她作业,课本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件件全扔在了地上。

她来过来拦,我扔的更凶。

抢夺之间,竟从一本复习教材里甩出一个很小的本子。

她赶紧拾起来又夹在书里。

我命令她给我。她不给,最后被我夺了过来。

我打开来看,里面竟是她写的日记,无非一些无病呻吟。

但最近几篇,竟都是控诉我管的她严,甚至有一篇还说活着没意思。

我气得手发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你活着没意思,我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我才叫活着没意思!”

我将本子撕得粉碎。

她一言不发,哭着捡拾地上的的碎片。

“有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功夫,早就把学习赶上去了!把今天所有的作业再做一遍。做不完不准吃饭!”我对她命令道,随后去了厨房。

做好饭后,我单独给她留了一份在锅里热着。

晚上十二点钟,她还没有去吃。

第二天还有采访,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驱车又来到了河西监狱。

狱警告诉我,王培霞的精神状态依然很差,恐怕得再等几天了。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直接开车去了邻县的松港国际,去找王培霞的女儿,陈泉。

我费劲周折终于找到了她家。

我深吸一口气,敲响她家的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您好,请问这是陈泉家么,我是记者……”

没等我说完,门砰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她不接受采访,赶紧走吧!”里面的男子大声说道。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昨天电话里的声音!

原来,刚才那个男人是陈百强!他躲到了他女儿家!

我继续敲门,边敲边在门外说:“陈先生,我知道

您很难过,但是我也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请您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好吗,只要十分钟!”

“再不走,我就报警了!”里面的男人吼道。

见他铁了心不开门,我只能离开。

我在陈泉楼下的小花园里等了三个小时,到了快要中午的时候,才等到那个男人下楼。

我不打算先上去拦他,我要看看他去什么地方。

我偷偷尾随他出了小区。

走了大概十分钟,他在一家烟酒店停下了。

他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去了旁边的一家便民快餐店。

我透过玻璃,看到他坐了下来,服务员正在拿菜单给他看。

我趁机走进那家烟酒店。

“老板,请问刚才进来的人你认识么?”我问道。

“陈百强?认识啊,怎么了?”

“我是警察,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掏出仿造的警察证件拿给他看。

“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老板有点害怕,说话变得结巴。

“不知道?他经常来你这买烟你会什么都不知道?”我语气不善的问道。

“他不是来买烟,他是来给他儿子还账。”老板说道。

“还账?”

“对啊,他儿子每次来我这拿了烟和酒都是赊账,每次都说记在陈百强头上。陈百强是来给他儿子还账的。”

“他儿子不是大老板么?怎么还用赊账?”

“大老板?什么大老板?就他儿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大老板?完全败家子一个啊!”老板有点不可置信地说道。

“怎么个败家法?”我问道。

“他儿子每次来我这都拿好烟好酒,而且一拿就整箱整条的拿,拿完就走人。我问他你这是送礼么,他说不是,就是自己用。开始我以为他是个有钱人家的二少爷,可后来见到陈百强,我才知道他是个败家子。”

“陈百强和我说尽各种好话,叫我不要报警,说孩子他也管不了,之后他会按时把钱送来。哎,你说他一个跑大车的,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他儿子一次就要拿五六千的烟酒。你说他儿子不是败家子是什么?”老板越说越气愤,似乎把自己都代入进去了。

“有一次,他儿子又来买烟酒,陈百强就过来拦着,谁知道他儿子就骂陈百强,还推了陈百强一个大跟头。哎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

“他还差多少账没还?”我问道。

“大概还有两万多吧。不过还好,他儿子好久不来了,兴许是改邪归正了。”

“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么?不许撒谎。”我又严肃的对老板说道。

“不知道了,真不知道了,说实话,谁愿意沾这种人啊,要不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我都不会卖给他。”

“嗯,今天的谈话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走了。”

“我能求您一件事情吗?能不能管管他那个儿子,我真怕哪天我收不上来钱。”

“放心吧,他不回来你这儿了。”我扭头说道。

王培霞家小区的居民对她儿子的评价和烟酒店老板口中所说的完全相反。

而对陈百强这个人,二者描绘的也很不一样。

看来,这里面有很多值得深挖的故事。

我能肯定,如果我能获得一手资料,那我的报道将会甚嚣一时。

想到这,我的内心不免一阵兴奋。

我深呼吸一口,让内心平静,转身走向旁边的便民快餐店。

陈百强还没走。

我沉默地坐到他对面,他正在用筷子扒着一份素炒饼,上面倒了很多的辣椒油。

“老板,给我来一份和他一样的炒饼。”我张口喊道。

陈百强听到我说话,抬起头来,愣怔的看着我。

“怎么又是你?你跟踪我?你还有完没完?!”陈百强声音中压抑着怒气。

“您误会了陈先生,我也只是饿了,顺便在这吃顿午饭而已。”我毫不在乎的说道。

“哼!”陈百强站起身来准备端着炒饼去另一边吃。

“陈先生,我听说了你儿子的故事,你儿子在外人面前是个懂事的大老板,可据我所知,他可是个天天就知道喝酒抽烟的不孝子呢。”我抬眸望着他的眼睛,我能肯定他现在很愤怒。

“那又关你什么事!我说不做采访就不做采访,你还是赶紧走吧!”陈百强直接端起盘子,走到结账窗口,“老板,打包!”

“难道你就不想救你的妻子么?她故意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如果没有意外,肯定是死罪!”我声音不大,却是当众说出了这件事。店里的人瞬间都安静下来,,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陈百强身形顿了一下,却并未理会,付完账便直接离开了快餐店。

我急忙跟了出去。

他走的很快,我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你到底想干嘛?!”陈百强猛地回头朝我吼道。

“陈先生,你听我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救你的妻子而已。”我语气急促地说道。

“救?怎么救?她都已经杀了人!”

“如果她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杀得,就有可能不是死刑!”

陈百强突然停住。

“真的,如果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杀人,法律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减刑的。”我再次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道。

陈百强突然蹲下身子,抱头痛哭。

“迫不得已,迫不得已,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迫不得已啊!”

冷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树上的干枝胡乱的抖动。

我想我终于,得到了采访他的机会。

我们又重新回到了松港国际。这次,陈白强让我进了家门。

在屋子里,我看到了他的女儿陈泉。

一个憔悴枯瘦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

“请坐吧。”陈百强声音沙哑的对我说道。

“小泉,你去里屋,我和魏记者聊点事情。”

女人望了望我,没有说话,抱着孩子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吧。”陈百强也坐在沙发上。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拧开盖子,里面是破碎的烟叶。他将烟叶轻轻地磕在长条烟纸上,开始细致地卷起烟来。

“再来找您之前,我其实已经做过一些调查。我去监狱里找了您的妻子,说实话,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并没有采访成功,之后我又去了您家所在的小区,但打听到的情况和烟酒店老板说的也很不一样。所以,我需要知道真实的情况,我希望您将一切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这样,我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我沉声说道。

陈百强默默抽了一口烟。

“请您相信我。”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情况下,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我探查出了真相,可事实上……

01.

“就像你知道的,我一共有俩孩子。女儿叫陈泉,儿子叫陈岳。

女儿比儿子大三岁。

女儿嫁人后,就一直是陈岳和我们在家。

我和他妈都在热电厂上班,从热电厂退休后,他妈就在家里照顾陈岳。而我又不得不去外面找了一个跑大车的工作。

可能你会问,为什么我退休了,还要去外面东奔西跑。

没办法,

我俩的退休金都被陈岳花光了。

如果我不去外面挣钱,不光那个混账会吵着要钱,要债的也会堵上我们家门。

那个畜生,每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除了喝酒就是抽烟,喝多了,就撒酒疯,砸东西。

我和他妈都不敢说他。

有一次我说了他几句,他直接就抄起凳子要砸我的脑袋!”

呼……

说到这里,陈百强深呼了一口气,眼圈隐隐发红。

我递了一张纸巾给他,他摆摆手,顿了顿继续说道:

要不是他妈在后面使劲抱着他,说不定,我就真被亲儿子开了颅了。”

“我想,陈岳应该不是一直这样吧?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适时地提问。

“从他做生意赔钱。其实,我们也有责任。”陈百强后悔的说道,“我们太惯着他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道。

“打他一出生,我们就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什么都给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

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买什么。想玩什么,就陪他玩什么。

只要他开心,我们就都尽量满足。

他妈最看不了他哭,有一次他看上了一个一千多的游戏机,我说太贵了,以后再买,他便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最后哭的他妈还是给他买了。

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了管教孩子的方式不对,但是他妈说就这一个儿子,不给他买给谁买。我一想也对,虽说现在都说什么男女平等,但是谁不想要一个男孩儿呢?所以我就也没生管。

后来他总玩游戏机,有的时候作业写不完都是他妈替他写的,我说这样下去不行,孩子会毁了的。于是我们俩便想尽办法哄孩子学习。

他妈和我说,这是鼓励式教育,打骂孩子会让孩子厌学。

也是仗着他脑瓜好使,成绩也就一直没有落下。

那个时候陈岳也很乖,只要我们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就会很听我们的话,还总跑到我们怀里撒娇。

可是到了初中以后,这孩子就突然变坏了。

一次期中考试没排上名,他一脸不高兴的回到家,他妈问他因为啥他也不说。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考试失利。

我和他妈便一起劝他,说初中和小学不一样,还有很多其他地方的好学生来和你一起竞争,一次没考好没什么的。

他望了望我俩没说话,我们以为他听进去了,可谁知第二天,我们就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他的卷子。

后来,他就和学校里一些不三不四的学生混到了一起。学会了抽烟打架。

我和他妈也很着急,但是怎么劝都没用。我们只能给他办了转学,让他远离那些坏孩子。可前前后后转了三次学,还是没用。

后来升高中的时候,我们找了后门,花了十几万才把他弄进市重点。但刚上了一年,他就对我们说不想上了。

他说上学没用,上学出来不还是是给人打工,他要创业。

他妈跪着求他把高中上完,但他还是不上,说如果再逼他他就自杀。

没办法,我们只能给他办理了退学。

他租了间门脸,说要做什么网红外卖。

我和他妈都是普通职工,哪里懂什么创业,只能给他资金上的支持。于是就给了他十万块钱。

可没到一个月,钱就花光了。他就又往我们要钱。

当时我俩也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再给他。后来他妈说给吧,孩子打小就聪明,万一成了呢。陈岳也在我们面前发誓说肯定能成。

于是我们就把家里最后剩下的二十万也给了他。

结果可想而知,三十万块钱,全赔没了。

打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每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

我和他妈安慰他,说没事,爸妈还能挣钱,以后都会慢慢挣回来的,家里也没有别的负担,只要他好好上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他却对我们大吼,说是不是我们也认为他是个废物。他是不可能给别人打工的。

从此,他便每天都只在家里喝酒抽烟打游戏。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妈便做好的饭送到他屋子里。我们劝他出去走走,他也不听,说外面的人都是骗子。

那段时间我和他妈真是操碎了心,看着以前的儿子变成这样,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妈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慢慢也闹出来了气管炎。

后来又一天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主动出屋吃饭了,还特别主动的跟我们谈话。不再是之前萎靡不振的样子,精神气儿特别大。

我们都以为他自己想通了,心里也特别高兴。

可没想到,真正的厄运才刚刚降临。

他说自己发现了一个创业的新机会,是什么区块链,说加盟费都和人家谈好了,要三十万,只要把钱打过去,就能立刻做项目,肯定能赚钱。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我和他妈是绝对不会再给他钱了。我们对他说家里没钱了。他不信,我便把家里的存折都拿给他看。上面只有我们新存的三万块钱。

那段时间,我女儿正要准备结婚。对方给过来了十五万的彩礼。他便把心思瞄在了他姐的彩礼上。

我们说这彩礼不能动,到时候还要给人家还回去的,不然你姐会被人家戳脊梁骨。

可他不管,他说这钱就该是他的,他姐反正也是嫁出去的人了。

我们不答应,他说我们就是不信他,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就把房子点了。

我们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晚上我们睡着的时候,他把酒精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真的把房子点了。

火灾是他妈起夜的时候发现的,要不是发现的及时,估计我们都要被烧死了!

而这个畜生,竟然站在楼下抽烟!

他妈和他姐怕闹出更大的事情,只能答应了他。

加上我们三万,他妈又找其他亲戚借了十二万给他。

我说这钱不能给,给了肯定打水漂。但是他妈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把钱给了他。说万一孩子这次成了呢?钱不就回来了,孩子也有救了。

我没办法,只能依着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陈岳见我阻拦,开始对我有了意见。

果不其然,他说的那个什么区块链项目,钱刚一打过去,人就消失了。

他先告诉的他妈。

我知道后,再也忍不住,随手抄起家伙就要揍他。他妈挡在他身前使劲拦着。那次气得我差点过去。

这件事之后,他就更加的萎靡不振了。比之前更严重。”

“有多严重?”我心情复杂的问道。

“每天三四包烟,天天酗酒,而且只抽好烟,只喝好酒。他妈每天都从超市里买来烟酒给他。后来我觉得这样不行,便让他妈不再给他买。

可是我不给他买,他就开着我的车自己跑出去买。

他不让我们靠近他的屋子,出去就锁门,他妈在他门口放了个凳子,吃饭的时候,就把饭菜给他放到凳子上。”

“有一次我们趁他出去的时候,打开了他的房门,里面的景象把我们惊呆了。床上,桌子上,窗台上,堆满烟盒酒瓶,地上一层很厚的烟灰。我和他妈给他清理了。

他回来发现后,竟然勃然大怒,质问我们是谁开的他房间的门。他妈胆小没说话。我说是我开的,他便抄起手里的酒直接朝我砸来。我用胳膊挡住,却还是被砸的生疼。他把刚买的酒摔得遍地都是,说我们不是愿意收拾吗,那就收拾个够。”

后来每次见到他我都气不打一处来,每次我一说他便都闹得天翻地覆。

他妈每次都使劲拦着,拦完就自己躲在房间里哭。

他妈求我不要再说他了。怕真有一天闹出个好歹来。

我也听了他妈的话,因为我想到了自杀。

这样的日子,没意思。

我买来了农药,在家喝了。洗了四次胃才抢救过来。

后来我就搬到了女儿家住。留下他妈和他在那里。

老丈人住在女儿家,姑爷肯定不愿意,之前因为彩礼的事情,也和亲家闹得很不愉快。

对方也知道了我家有这么个混账。我闺女有了孩子不久后,姑爷就提出了离婚。

我觉得对不住我女儿,当爹的把女儿家搞的支离破碎,实在是没脸活着了。

我便上了吊。

结果还是抢救过来了。

再之后,我便一直在女儿家住着了。”

“那你的的妻子呢?她和你儿子在一起过得怎么样?”我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肯定过得很不好,我回去看过她几次,每次她都笑呵呵地,可能没有了我和儿子的争吵,日子过得安静点吧。

不过,有一次,我看到她胳膊上有伤,我问她是怎么弄得,她说是自己磕的。”

“所以你怀疑是你儿子打得?”我问道。

“那个畜生,什么事干不出来。”陈百强回道。

“那你就不管你的妻子了?”我问道。

“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管。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去外面多拉点活,多给他妈送过去点钱,这样她也少受点委屈。”陈百强默默地说道。

“好吧,那……您妻子是怎么杀的您儿子?”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不知道,那天我照例去给她送钱,我俩正在楼外说话,没想到这个时候那个畜生回来了。

他拎着个酒瓶子,走路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又喝醉了,他妈看到他这样,赶紧上前扶他,让他赶紧回屋。可是他却反手就甩了他妈一巴掌,说了一句滚蛋。

我听到后很生气,上去杵了他两拳,这个畜生就开始骂骂咧咧地用脚踹我。他妈赶紧拦着,催着我让我赶紧走。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嗯,好吧,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以问问你吗?”我说道。

“什么问题?”

“他为什么一定要来你女儿这边买烟酒呢?”

“因为怕被别人知道,还有就是,他知道我在他姐这边住。”

我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说道:“好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今天的采访就先到这里结束吧。我会尽我所能来为您妻子找机会的。”

“好,感谢您,希望你有消息随时和我联系。你知道我手机号的。”

“好,没问题。”

我起身,陈百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泉,来送一下魏记者。”陈百强对着里屋喊道。

瘦弱的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望了望我,随后将我送到了门口。

“魏记者,我妈,有希望么?”正要关门时,她突然问道。

“上次他来我家找我爸要钱,我说了他两句,他就说要弄死我,还要弄死我的孩子。他在这守到了天黑才离开。他这样的人,该死的。”

女人一脸沉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一个人恨到了极致才会这样。

“嗯,我尽力。”

说完,我转身离开。

看到女儿分数极低的试卷,督促她学习的我,在某个瞬间,有过自暴自弃的愤怒。

“你怎么那么笨,那么懒,就不能跟别人家的孩子学学?”

这是我最后悔的一句话……

01.

采访比预想中的要顺利,我看了下时间,才十点半。

我准备提前回家,休息一下,下午的时候再总结一下采访材料。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沉重。

我没成想事情是这样的。

不过,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陈百强和王培霞太过溺爱孩子,最终把自己和孩子都推向了无底地深渊。

这样对比起来,我的茜茜要好多了。

我打开手机,打算看一下她在做什么。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她并没有在自己房间学习。

客厅里,她正踩在凳子上,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突然,凳子歪倒,她向后仰去,紧接着,冰箱上层一大袋奶油掉了下来,全部摔爆在地上。

我关上手机,踩下油门往回赶。

她明明知道我在客厅里装了监控。还敢这样。

到家后,我气冲冲地打开门,大声吼道:“魏茜茜,你又在干嘛?!”

我去了客厅,又去了她房间,最后发现她在厨房。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案板上,厨灶上被她弄得乱七八糟。

“说啊!你在做什么?”我问道。

“对不起。”她低着头,声音很小。

“魏茜茜,你就为了个嘴?你能不能长点出息?”我气得脑袋有些发蒙,“去,走吧,和你爸爸过去吧。你们俩正好一对儿废物。”

“对不起……我是想……”她的手来碰我的手。

“收拾干净!”

我不想听她废话,一把甩开。黑着脸走向客厅。

冰箱里剩下的奶油和黄油全部被我扔掉。这是上次给她做蛋糕剩下的。没想到这次她想自己做。

真是无可救药。

厨房里传来刷洗的声音。

等她收拾干净,我把她叫了过来。

“说,昨天帮你推电闸的人是谁?”我厉声质问。

她不说话。

“你说不说!不说,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见她还是闷声不吭,不由得更加愤怒。

可她仍旧毫无反应,

我顿时暴起,拽起她的袖子就往外拖。

最后,她还是说了,是佳佳,她的同学,就住在我们隔壁。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住。佳佳常年前三名,可我女儿只有二十几名,快考试了,她竟然还帮她贪玩儿。

我要去找她家长要个说法。

可女儿却拼命地拦着我。

“别去!别去!我求你了,我错了。我错了。”她甚至跪下了。

我气恼地掰开她的手,可她死活不松开。拉扯间,我看到她的小臂内侧有一道道长短不一的伤痕。

我震惊地望着她,问她是怎么弄得。

她不回答,只拉下袖子尽力掩藏。

“让我看看!”我掰过她的胳膊。

伤口有的已经痊愈,有的却还没有结痂。

“你在自残?”我厉声问道。

她眼神躲闪,说没有,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我把她拽了起来,说:“你要真有这个狠劲儿,也不至于被别人落下这么多!”

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佳佳。她明天就要考试,我不想给她造成压力,而且她也承诺以后不会再和佳佳有来往。

午饭我以草草吃了几口外卖结束。生了一肚子的气,实在吃不下去。

下午女儿在家复习,我则去社里汇报最新的采访进展。

我将汇总好的采访材料交给了主编,主编对我赞不绝口,说我办事效率高,有了这个报道,我副主编的位置应该稳了。

我很高兴。终于有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晚上回到家。我本想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女儿。可没想到,当我走进她房间,却发现她在对着本课本楞神。我的好心情立马烟消云散,我走过去用力敲了敲桌子,她才反应过来。

“还有心思愣神?明天考不好,你就别回来了。”我警告的说道。

真是不打就不走。

她望了望我,没有说话,继续低下头复习。

吃饭的时候,我接到了河西监狱王狱警的电话,他告诉我,王培霞的情绪基本稳定了,明天可以采访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我穿戴整齐,送女儿去上学。进学校前,我又帮她检查了一遍考试工具。

目送她进了教学楼,我便掉头开往河西监狱。

森严的监狱里,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她精神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看到我还点了点头。

“你好。”我又友好地伸出手。

这次她没有抗拒,不过眼神依然躲闪。

“您问吧。”她说。

我收回手开门见山的提问:“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杀害您的儿子?能详细说说么?”

她微不可查的怔了怔,眼睛望向别处,似是陷入了回忆。

紧接着,就红了眼眶。

“其实我儿子是很好的,但我实在受不了了,都是我造的孽……”。

接下来,是王培霞单方面的诉说。

“我生他的时候,产褥感染,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但好在,是个男孩。

我这人有个毛病,儿子冲我撒娇我就很容易心软,女儿撒娇我就会觉得特别心烦。

所以,打小我就特别疼他。

什么东西都是他不要了,才舍得给闺女用。

说实话,我挺享受他撒娇找我要东西时候的感觉的。即使是哭闹,我也觉得那是小孩子脾气,没什么的。

可是等他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变得不爱理我们了。

其实我知道是因为啥,初中成绩好的学生变多,他在班里占不上名次了。

我和他爸安慰他,他却觉得我们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后来他和坏学生混在了一起,学会了抽烟打架,成绩下滑的特别严重。

我和他爸说他,他就对我们发脾气。

本来初中上完他就不想上了,后来我们苦口婆心地劝他,他才又去上了高中。

他也觉得这是一个新的机会,但实在是落下太多了,根本跟不上,所以高二他就死活不上了。

他怨我们非得让他上高中,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和他爸只能给他钱让他创业。

他也知道我们疼他,给钱之后就也没再说什么。

当他挣到第一笔钱后,他还特别兴奋地跑到我和他爸面前说以后要用他挣的钱给我们换一所大房子。

可没成想,创业失败了,我和他爸不得不到处借钱还债。

他也像变了个人,只知道每天在家喝酒抽烟。

他爸说他,他就打他爸。说都是因为我们他才会这么失败。

我知道他这是受挫了。我看着又心疼又难受。

后来他第二次创业,虽然我觉得不靠谱,但还是求着他爸给了他钱,我自己也又去娘家那边借了钱。

我想让他好起来。

可这次赔的更多,三十多万全被骗了。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起不来了。

每天都喝的烂醉,喝完就和他爸吵架,吵急了就动手。

我怕的不行,每次都拼命地劝拼命的拦,但无济于事。

直到有一天他把他爸打伤了,他爸气的喝了农药,我才意识到,这孩子没救了。

那个时候真的把我吓死了,他爸躺在床上边抽搐边吐白沫,他就站在一旁抽着烟看着,说死了才好。最后我跪地上求了他半天,他才把他爸拉到了医院。他姐赶到后,又帮我们付了钱。

这事儿没人知道,我们也不敢让人知道。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他爸好后,我就让他跟着我女儿一起住了。

本来我以为,把他们分开,日子会好过一点。可没想到,他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从屋子里搬了出来,开始在客厅喝酒抽烟。

他不允许我出屋,说看到我就烦。做饭的时候,他就回他屋子,做好饭后,我把饭给他放到客厅,就回我屋。

他把客厅遭的不成样子,弄得到处都是垃圾,还不让我收拾。

有一天他叫了一个人来喝酒,说是他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联系上的。

他俩在客厅喝的大醉,又摔酒瓶子又砸东西。我特别害怕,怕他们把房子又点着。我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那个人问他,这是你妈?你不是说她不敢出来么?

他望了望我,突然就急眼了,上来就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地上开始打我。

我说没说过不让你出来?!

我说没说过不让你出来?!

他这样喊着,用拳头疯狂砸我的脑袋。

我躺在地上,求他别打了,一个劲儿的认错。他打的真的特别疼。

可他喝醉了酒,根本不听,反而越打越凶。

他把手机扔给他那个朋友,让那个人录像,边录像边打我。说到时候敢说出去,他就把视频发到网上。

最后他打的没力气了,才放过我。我从地上爬起来,没敢去医院,只能在屋子里忍痛捱着。

后来,他们把屋子糟的太不像样子了,就去了楼下的地下室。

他让我把地下室收拾出来。把一些家具搬到了里面。他那个朋友还叫来了装修师傅,在墙上打通了和对面刘老太家的一扇门。

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刘老太八十四了,患有严重的糖尿病,眼睛耳朵早就看不清听不清了,所以她就也没找。

之后,他们不是在地下室喝酒,就是在屋子里喝。喝完了就来踹我的门,要打我。我求他们别打我的脸,说这样就没法出去给他们买酒了。

他爸每个月十号都会来给我送钱,每次我都不敢让他俩见面,怕他们又吵起来。我也只能装作没事,拿到钱后就让他爸赶紧走。

那天他爸又来送钱,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外面就喝醉了回来。他爸说了他两句,他就开始打他爸。我赶紧把他爸劝走,然后把他搀到了地下室。

他在地下室又闹又骂,不一会儿就瘫在沙发上睡着了。

地下室突然安静下来,我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他,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以前,想到了他小时候我抱他睡觉的样子,抱的胳膊没有知觉了都不敢放下。

可现在,看看这个家,被他弄成了什么样子。把他爸气的喝农药,把我按在地上打。他姐也被他吓得不敢回家。

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没有了他,就一切都好了,没有了他,我们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了。

我看到挂在墙上的一节铁丝。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然后,我把铁丝拿了下来,缓缓地套在了他脖子上。

我慢慢用力。他开始挣扎。

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

我便使劲勒!

他瞪大眼睛死死望着我,但我毫不在意。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我只知道,他不死,我们就没法活!”

她说完了。

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女人,有一刻,我甚至觉得,她没罪。

可杀人就是杀人,即使那个人再坏,也不该由她来结束他的生命。

“杀死他以后,你就直接自首了么?”我问道。

“对,当时的我只求一死,想让警察尽快逮捕我,枪毙我。我造的孽就由我来还。”她情绪渐渐平静,淡漠地对我说道。

“那现在呢,还想死么?”我又问道。

“想。”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

“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了之后你丈夫,你女儿怎么办么?你丈夫后来又自杀过一次,你女儿离婚之后过得很艰难。”

听我说完,她抬头望了我一眼,随后神情又很快落寞下去。

“我只是他们的累赘,我死了,他们会好过一点。”

说完,王培霞便径自站起身子,跟着狱警走了。

我在原地愣了,整理好装备,和王狱警道了谢,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02.

采访算是告一段落,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尚早,便先回了社里。

我要把采访内容再从头到尾过一遍,然后弄出一个完整版给主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中午。女儿今天要考一天的试,中午她会在学校吃。

我简单对付了两口,便驱车赶往陈百强女儿家。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王培霞完全是因为长期遭受儿子殴打拘禁以及精神虐待才迫不得已亲手弑子的,从这点来看,法律应该是有酌情减刑的可能的。

虽然她自己说不想活了,但我觉得她罪不至死,我需要为她做点什么。

见到了陈百强后,我和他简单说了我对王培霞的采访,以及她目前的精神状况。

听到王培霞只求一死后,陈百强挺大一人当着我的面又哭了起来。他女儿也坐在旁边一边安慰他一边又自己哭。

“向小区居民说清事情的真相,然后请小区居民联名请愿,请求法律酌情宣判。”

这便是我的计划。这样的事件,相信到时候肯定会在社会上引起热议,到时候,便公道自在人心了。

下午,

我拉着他们父女二人又来到了滨河家园。

计划比想象中的顺利很多。小区居民们听到真相后,虽然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但最后大多都在请愿书上按了手印。我数了下,大概有两百多个。

当律师接过按满红色手印的请愿书,对我们说到有很大几率免除死刑那一刻,我内心着实松了一口气。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一路开着车,少见的打开了车上的音乐。悠扬的旋律响起,舒缓着我近日紧绷的神经。

我看了眼时间,女儿还有大概一个小时考完,我要快点去超市买点菜,然后今天为她,也为我好好庆祝一下。

不知道为何,采访完王培霞,我突然感觉自己看开了很多。一个人,所谓的成就,所谓的面子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想到我还有女儿陪着我,就突然觉得很庆幸。

所以我打定主意,即使她今天考的不好,我也不会训她。溺爱孩子不对,但是也不能逼的太紧,只有松弛有度,平等沟通,才是构建和谐家庭最好的方式。

想通这一切,我突然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像被搬走了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愉快。

我小跑着去超市买好菜,到家开始准备食材。

乒乒乓乓一阵忙碌后,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待女儿回来,下锅爆炒就可以了。

这时,社里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让我赶紧去晋新小学,那里有学生跳楼自杀了,一手新闻机不可失。

我立刻摘下围裙,穿好衣服,马不停蹄地赶往晋新小学。

路上主编又催我,说别家记者都快赶到了,叫我快点。我应承着,挂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是女儿的。

应该是考的不错想通知我?我没再多想,将手机扔在了一边,踩足油门专心开车。

快到学校门口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女儿的学校么。

正好,一会采访完带她一起回家。像这种事件,学校和警方一般不会先透露太多的,所以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用手机拨通女儿的电话,想告诉她让她在学校等我一会儿,可手机一直没人接。

没办法,时间紧迫,我只能先去做采访。

学校门口挤满了人,我拿起设备往里面挤。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我以为是女儿。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索性直接挂断

可刚挂断,电话又打了过来。

连着打了三次。我才烦躁的接通。

“喂,你是谁?”我不耐烦地问道。

“喂,请问是魏茜茜的家长么?”对方语气焦急。

“是啊,怎么了?”我皱着眉头问道。

“我是魏茜茜地班主任,魏茜茜她出事儿了,你快来。”对方急切地说道。

“什么?出什么事儿了?”我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紧张的忘记了呼吸。

“她跳楼了……”

“喂,听得到么?喂,请问您是魏舒怡么?”

“喂?!”

“喂?!”

我的两耳出现了严重的耳鸣声,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便晕了过去。

妈妈,手机打不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了。

这次我又没考好,上面好多题我都不会,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生气,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不敢回家面对你,那种感觉让我难以呼吸。

我知道你很累,

我也觉得好累,好想找一个地方歇一歇。一个只有我自己的地方。

妈妈,我床头的布朗熊到时候就和我一起烧了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走了。

最后再对您说一句:

生日快乐。

——爱你的茜茜

我坐在窗户上,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女儿生前给我发的短信。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回复她的电话?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到她发的信息?

如果我早一点看到,她就不会死。

如果我早一点觉察到,她也不会死。

如果我早一点改正掉,她更不会死。

可是现在,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这一切,

都是我犯的错,都是我造的孽。

我望着窗外绚烂的阳光,

它透过树叶在地面凝聚成了一个斑驳刺目的光点。

在光点里我看到了女儿的脸庞,她在对我笑,在叫我妈妈。

不,我不能失去她!

我纵身一跃,

茜茜,妈妈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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