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障碍

或许是她真的将自己想的太有能力了，能照顾好身边所有的人，还能遵循好慕家祖训，护好族人救死扶伤。等年纪再大点还能给卉玉慕玖寻个好的人家，虽然感觉跟她出尘的形象不太符合，可是她却实实在在的是这么想的，她甚至想过慕玖性子太跳脱了，要找一个成熟稳重的才行。而卉玉正好相反，卉玉性子闷，她需要找一个活泼一点的夫家，若是族里找不到，要去族外找，慕翟也会倾尽所有帮她们找到良人，可是在这些她自以为是的计划里，卉玉根本没将她放到自己的未来里，甚至还是敌意的看她。

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将所有的事情包揽下来替她们做好所有的决定，扫清所有的障碍就是为她们好，可是却不知道这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被需要，甚至产生强烈的不安情绪，稍稍被人挑拨就能敌对她。卉玉虽然性子闷，可是却不是个心思浅薄的姑娘，慕翟早就知道。事事都注意她的感受，可是刚刚的眼神慕翟却看懂了，卉玉对萧肃应当是有好感的。

可是到底是真的对萧肃有好感，还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只是不满为何所有的事情都先考虑慕翟而不是她的那种心理。慕翟不知道，萧肃也不知道，只有卉玉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长老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先回去了，慕翟问了那孩子如今在哪，连晚膳都不吃了就往那边走去，萧肃自然跟随其后。

慕翟不说话，萧肃也知道她定然心理乱的不行也不开口添乱，等走到一半时慕翟突的开口：“萧肃，我是不是很失败。”

“怎么了？”萧肃向前一步看向低头的慕翟。

“我只是在想，慕平是这样，卉玉也是这样，他们变成这样好像都是与我有关。可是我查过历来的慕家历史上都从未出现过这些情况，是不是我果真不太适合当这个族长。”慕翟说道。

萧肃瞧着慕翟，十九的年纪在长安城中若还没嫁人那也是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连外人都甚少见到，哪里会有这些担子背在身上，他耐心道：“阿言，没有人能做到事事令人满意，就算是你就算是我都做不到，所以我们只求能做到问心无愧罢了。”

她继续道：“问心无愧吗？我一直以为我是问心无愧的，可是今天卉玉变成这样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又或许从慕平那件事开始我就做错了。”

她一向觉得人性本善，可是经过慕平那些事情之后他早就向恶了，她瞒着族人悄悄救下慕平，慕玖都不知道只有卉玉知道，因为慕玖不会什么蛊术，可这些事情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卉玉帮了她的忙。可又是不是因为这个举动让卉玉新生了其他的想法，又会是是不是因为这一举动，才造成了后来卉玉和慕平联系上了。

“阿言，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办法去操控所有人的思想，他们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他们本就是这样的人。”萧肃说道。

慕翟不知道如何答话，还是往那孩子休息的地方走去了。

屋里有长老安排的人专心照料着，见慕翟去了，那人恭敬道：“族长，小十刚刚已经服了药睡下了。”

走到这里慕翟才感觉到心慌和难受，她昨夜因为跟白虎搏斗撞到了背部，现在背部淤青还没散去，又被卉玉刺激到了心中难免郁结，她揉了揉胸口，撩开帘子去看了看小十。可是就一眼她强忍住没做出反应，若不是因为那是被人包裹出一个人的模样，她压根不会知道那是一个人，全身包满了绷带，可是就算是这样身上的血水都一直再往外溢出，那个照顾他的人上前换掉周围干净的布料小声解释道：“族长，他这个就是会一直流血水，隔一会儿就必须给他换一次，您当心点别弄脏了自己。”

慕平那件事大家知道时，那人早已经被吞噬了干净，只剩下了阴森森的白骨，慕翟那时候除了生气并没有其他感觉。可是今日，小十被救了下来，却生不如死，不能动弹，因为脸部也包上了绷带只剩嘴巴能用来进食和吃药，其余地方也被血水浸湿了不少，身上还是那个熟悉的食人蛊的腐烂气息，慕翟轻轻的拍了拍小十的手臂，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小十幼小的身子稍稍动了动。

慕翟开口道：“你不要怕，我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小十听出来了这是慕翟的声音，他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灼了，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声音，慕翟细细听才听清他说的是‘姐姐，我疼。’

这个模样饶是慕翟救人无数都没什么法子能减轻他的痛苦，食人蛊并没有救治的办法，她知道。可是她又不能放任他死去。

可是没想到的是离别来的就是如此快，小十撑了一口气说姐姐我疼之后，顷刻间便没了气息。慕翟本来握住他的手腕，探上他的脉搏。没有，没有一丝脉搏跳动的气息。她知道他撑不过来，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撑到了慕翟到来的这刻。

他没说其他的，他只是说到姐姐我疼。

短短四个字却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了慕翟的心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冲出了房门在一个角落突的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郁结在心口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还是因为她受打击过大，卉玉的转变和一个孩子就这么在她面前丢了生命，萧肃连忙跟了过去，那个照顾小十的族人想上前却被萧肃拦下，他说：“别过去。”

那人知道这是未来的族长夫婿，也听话的退了回去，又听萧肃安排去找了长老，商量小十的身后事。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早就吐不出来东西了，只是一阵阵的吐着酸水。等后来发现自己有些许的咯血，萧肃见状一把将她抱起来抱回了另一个房间，又从桌上倒了一杯热水给慕翟：“难过也无济于事了，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可是慕翟却一把拉住萧肃道：“不用了，我吃不下了，你去告诉大长老，明日在祠堂外按照族规处置卉玉。”

虽然知道她一向还算果断，只是没想到在卉玉事情上她没有一丝犹豫，萧肃还是开口道：“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慕翟放下茶杯眼睛里有些许红血丝，也不知道是干涩还是其他的，她眨了几下继续道：“就是明日。”

萧肃轻声应下。

之后慕翟恢复了精神还是将卉玉和慕平也许有联系的事情告诉了萧肃，萧肃听闻第二日连忙修书给了影风让他加强对国师的监视还有就是查查结界周围是不是混入了国师的人，国师毕竟是慕家的人要想放只信鸽进慕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又或是慕平和卉玉联系上根本就是在这之前。

被锁在竹屋里的卉玉没有任何困意，好在还是给她拿了床被子，她就着被子坐在了窗边，虽然窗户也是定死了，只能借着些些缝隙看到外面的月色。萧肃猜的没错，卉玉心底对慕翟不满确实许久了，但是也一直没表现出来，可是直到事情发生前最后一次大家出门行医救人，慕平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了卉玉，慕平此人医术蛊术修的极好不说，连蛊惑人心都有一套，又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一些秘术，幻化了自己的样子去卉玉身边，旁敲侧击的加深了卉玉对慕翟的恨意，若说慕平对慕翟是爱慕，可这爱慕也着实过于畸形了，他得不到就想毁掉。

那时卉玉并没放在心上，毕竟慕平幻化的是别人的样子，卉玉听到只是讶异自己的心思很深怎么会被别人知道，她只要藏的好就不会被发现。等回了慕家没过多久，慕翟带回来了一个男人，是护国军萧将军的公子，人称公子如玉的萧肃。

许是萧肃天生就长了张女人喜爱的脸，又或是因为慕翟对萧肃的态度让卉玉觉得这二人不会成，又或是在卉玉茫茫人生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萧肃这般的人。

他愿意为了慕翟而入赘慕家，也愿意去闯蛊阵，但是直到慕平送来的那封信才知道他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陛下的旨意拿到长生不死蛊。她知道慕家并没有这样的蛊，可是她又转念一想萧肃并不是真的喜欢慕翟，只不过是为了慕家的东西罢了，说白了就是为了慕翟这个族长之位罢了。

但是要说她差了慕翟哪一点呢，样貌身材性情她都自觉不差慕翟，虽说她性情有些许闷，但是也比慕翟性子冷好多了，差的不过就是一个虚名，一个慕家族长之名罢了。

她知道慕平在外成了王莽的国师，慕平也告诉她等她学会了禁书的蛊术就可以杀掉慕翟，助她登上这个族长之位，等她成了族长，萧肃定然与她一对儿。

那日萧肃收到了影风的消息说可以做青丝手绳，可是问题在于萧肃完全不会，他只能去请教还算相熟的卉玉了，那日卉玉还在河边清洗衣服，萧肃突的出现让她慌了一慌，水盆打落湿了自己一身，萧肃虽说面对慕翟是一副纨机智绔子弟的模样，但是对待其他姑娘还是很有风度的，立马转过身，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又留下了自己的外套放在石头上给了卉玉。

这本来只是顺手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何卉玉会想到萧肃是不是对她有何不同，其实就算是千夜在河边湿了衣裳，萧肃也会颇有涵养的脱了外套给他的，毕竟这几人感冒了麻烦的还不是慕翟吗？卉玉将衣裳披好回了房中，第二日萧肃果然就来拜师，学了好几遍才勉强学了个大概，萧肃从不欠人人情，从袖中拿出了个什么物件送给卉玉说是答谢，毕竟是男子心思没有女子那么细腻，萧肃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送了个回礼，可是在卉玉看来就大不同了。

那衣裳她也找了个借口没有还给萧肃，就一件衣裳萧肃也不好一直询问索性就当这件衣裳不存在了。

可是卉玉对萧肃真的是爱意吗？又或是仅仅是想抢走慕翟的东西罢了，谁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二日，慕翟咳嗽着去打开了房门却看到站在门口端着早膳的萧肃，也不知道在那里等多久了，慕翟喉咙一阵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夜的伤势还没好，她摇头道：“你拿走吧，我不饿。”

萧肃径直走进房中，将早膳放到桌上，拉过来慕翟道：“你昨夜就没吃东西，今日必须吃点东西，待会可有场硬仗要打。”也不知道是为了缓解慕翟的情绪还是他实在不会这么说话，虽说有点搞笑，但是也确实是这个理，慕翟坐下来，肤色本就白，这一晚上没休息好脸色更加白了喝下一口粥才慢慢恢复了一点脸色。

吃了不到两口还是觉得反胃着实吃不下了，萧肃见她实在没什么心情也不好硬劝了。

可是出门时，她却还是踉跄了一下，萧肃一把扶住她轻声问道：“可以吗？”

慕翟借着萧肃的手臂撑住了身子，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艳阳高照，苦笑一下：“不过就是没好好吃东西怎的虚成这样。”但是还是放开了萧肃的手：“没问题的，你不用扶着我了。”

萧肃默默的跟着她身后，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却还要硬撑着去处理卉玉的事情，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她阿娘阿爹去世时她又是何种心情呢，萧肃不敢想。

祠堂门口早就站满了人，不过因为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来的除了长老们还有就是一些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小十的家人卉玉双亲也离世了没人在场，慕翟回想阿娘和琥珀姨一家人都是死在一场瘟疫里，那时他们都在外，那场瘟疫是史书记载最大的一场瘟疫，死伤无数，本来他们本可以自保，但是又见到那么多人受苦受难，没日没夜的救人，最终自己倒下了。说是死于瘟疫还不如说是死于过劳。后来外界都传闻那场瘟疫是天神动怒了惩罚众人，所以没什么人幸存。还好那次她们没跟着去，不然估计一个都活不下来了。

只是明明阿娘那一辈都是过命的交情，怎的到她这里了，二人会变成这样。

她一身白衣，脸色比衣服还白站在祠堂门口面无表情。卉玉跪在下面，被绳子捆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此，慕翟还是闻到了那个香味，那个属于卉玉的香味。

大长老拿出族规念到：“族规二十三条：禁止伤害同族。族规三十五条：禁止不得族长同意修习禁书。今慕卉玉犯此两规，愧对慕家列祖列宗，令她跪于祖先祠堂接受族规惩罚！”

族规惩罚跟慕平大同小异，废其蛊术能力，同时也会遭到反噬。逐出慕家此生不得再回慕家。慕家不像官府拥有死刑，这就算是最重的惩罚了，若是有死刑，也不会给慕翟救慕平的机会，因为大家都觉得被蛊术反噬就算不杀头也必然会死，可是凡事确实都有那么一个意外。

慕翟静静的听着大长老宣读族规，并安排人要去废了卉玉的蛊术能力，她轻轻抬手道：“等一下。”

大长老以为她是心软了：“族长。”

慕翟转头给了大长老一个放心的点头，她慢慢地走向卉玉，因为身体不适她都不敢蹲下，怕待会就起不来了她微微低头声音小又坚定道：“卉玉，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和慕平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的，你并不想拉着族人一同陪葬。琥珀姨也不允许的。”

她妄想卉玉还能良心发现浪子回头，毕竟她再恨也只会恨她一个人才对。

可是慕翟错了， 卉玉不仅恨她也不满这些族人，每个人你都将她看做慕翟的附属品，明明都是为了救人而死的，可慕蚺的牌位能入慕家祠堂，可琥珀的牌位却只能孤零零的在她家里摆放，也只有她一人祭拜。

卉玉抬头笑的极其大声道：“慕族长，你觉得我会说吗？反正要不了多久你们都会来陪我。”说吧还恶狠狠地看向了四周。不过好在声音不大，族人们也大部分没听到。

大长老怕慕翟心软，上前拉回慕翟道：“族长，不能再等了。”说吧还没等慕翟同意，招来了另一个人，那也是慕家年轻辈的翘楚，虽说不如慕平有天赋，但是也还算不错，废除卉玉蛊术也不算什么难事，可是谁知道慕翟退了两步，拦住了那人，看向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卉玉她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亲自来。”

这次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了，卉玉也是突然抬头看向了一脸淡漠的慕翟，这才是那个被世人传颂的慕翟才对，跟那日见影风时一模一样。表情淡漠，面容冰冷，脸色苍白语气冷淡，明明是对自己发小动手，却能说得跟处置一个不相关的人一样。

在场一片哗然，又在说族长大义灭亲，也有再说族长做得对，也有在说族长是不是过于冷血了，毕竟是自己的发小怎舍得亲自动手，但是只有萧肃明白，那是慕翟对卉玉死心了，她刚刚还在问她明显是想给她机会赎罪，可是没办法卉玉并不接受慕翟的好意，还偏颇的觉得慕翟又在假仁义，反正大家都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

卉玉眼里充满了怨恨，一句‘你’还没说完，就见慕翟屏退他人，强撑着身子双手结成复杂的召唤手势，连其他人要用的书都没曾用上，她没用过这些术法，但是早就记在心里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用居然是对卉玉用。

虽然都是禁书，但是慕翟作为族长也看过不少，废除的办法也记在脑子里，她毫无血色的唇念出一串复杂的咒语，卉玉被绑住的指尖突然十指放血不断地往外流血，还流出那种令人反胃恶心的红色蛊虫，和腐烂的气味。卉玉痛得仰天大叫，却也不服输的说一个求饶的字，不到片刻，强制废除蛊术之后卉玉的脸开始渐渐裂开，有被蛊虫撕咬过的痕迹也有硬生生裂开的模样，这种场景慕翟已经见过一次了，那就是反噬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个术法用了多久，卉玉早就疼晕过去了。脸上早就烂的不成样了，大长老连忙叫慕翟停下，也不知道是因为气过头了还是慕翟无法控制自己了，早就结束的术法她却听到大长老叫她才停下，这几日受的伤没好再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慕翟回过神来时看到浑身是血已经毁容的卉玉，她眼睛一花腿一软径直的倒了下去，萧肃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昏迷前她还告诉萧肃道：“不要让他们去，你把卉玉送出去吧。”

昏迷前都还能想到这些，怕族人将卉玉丢出去时发现外面驻扎的官兵引起恐慌，还记得将这些事交代给萧肃，又或是说现在是不是只有萧肃才是能让她信任的人呢。

萧肃抱起她轻声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好好休息。”

听到这句话她才安心的闭了闭眼静，太累了，这几日她着实太累了。

梦中她梦到琥珀姨在哭，阿娘在生气，生气她是如何照顾的卉玉，能让卉玉变成这样，她又不停的去给琥珀姨道歉，还带动琥珀姨的手打自己说自己错了，哭的就跟她孩童时一样难过。

她还梦到卉玉，脸被毁了之后一直哭，说阿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小错。又梦到小十浑身是血的模样跑过来抱住她说，姐姐我疼。又梦到一月后自己没能力救族人，大家都死了，卉玉站在一旁阴森恐怖的嘲笑她。

她好像哭了，是哭了吧，阿娘去世后就没再哭过的慕族长，好像是在梦中哭了。

好像那些人都站在她周围指责她，她捂住脸无助的哭了，她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当慕家的族长，我愧对慕家的列祖列宗。可是大家的责骂还是没停止，她无助的抱住脑袋，不想再听这些污言秽语，也不知道骂了多久，她却感觉到了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那双大手还有着好听的嗓音，他说阿言，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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