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世界与自世界发生抵牾,有人会切腹,有人会自戕;自世界与他世界抵牾,则会导致两个世界会同时崩溃,它们爆裂开来随处飞散,或一声巨响之后拖着滚烫的尾气消失于无极。一生中只要发生一次如此激烈的抵牾,人就不必站上闭幕舞台,照样亦能成为悲剧的主人公,受赐于天的本性此时方始表现为第一义。在八点发出的夜车上交集的两个世界当然不会如此激烈,然而,如果只是相遇又离别的萍聚缘分,他们也就没有交集的必然——在星影深沉的春夜,在连名称都带着苍凉味道的七条街道。小说可以摹状自然,自然本身却无法成为小说。
两个世界不即不离、如梦幻似的在绵延二百里的火车旅程中交集。至于这二百里的旅程载牛还是载马,抑或将何人的命运如何搬运至东方,火车根本漠不关心。火车只是隆隆滚动着不畏这世界的铁轮,在黑暗中勇往直前。乘客中有归心似箭的离人,有别情依依的恋人,有快意四海的旅人,但火车统统等而视之,仿佛对待一堆陶土人偶一般。暗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火车不知疲倦地喷吐着黑烟。
紫色招骄矜者蜂攒,黄色引深情者追求。二百里铁路连接东西两地之春,心愿的细丝犹如发髻上纸发绳扎成的平元结,颤颤袅袅,祈祷着真诚之爱,在长夜中一路往前奔驰。往昔五年是一场梦。饱蘸颜料的绘笔淋漓尽致泼染出的往昔之梦,已深深浸透了记忆,每每回首拾取当时记忆,颜色依然鲜明如新。
火车载着梦一个劲地向东行。怀揣美梦的人为了不让美梦失落,紧紧搂住腾升不熄之物向东行。火车专心致志向前猛冲,冲过平野的草木,冲过山间的云雾,冲过夜空的群星向前疾驰。心怀梦想的人愈往前行,鲜明的梦想便愈远离黑暗,渐渐呈现于现实世界面前。随着火车的疾驰,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愈加接近。
人的过去模糊到连人狗草木都无法辨识时,才会真正成为过去,人愈是留恋无情抛弃我们的往昔,往昔的人狗草木便显得愈加杂乱无章。
火车刺破层层围裹的黑夜,掀翻竭力阻遏的逆风,车尾猛力捶打穷追不舍的黑夜之神,终于冲出黑暗国,迎向白晓国的缕缕霄霞。奇怪呀,茫茫原野怎么会无休无止地不停向上升腾逼向天空?挥却残梦睁大眼睛扫向半空时,日轮已经照亮世界。
神话时代啸鸣不止的金鸡振翅五百里,盎溢的仙云便随之纷披而下,太虚中扬浮起万古晴雪,以威压八州之势渐次向四面八方倾泻,整个苍莽大地自腰部以下都被埋入白茫茫之中。白雪逞炫似地充贯天空。白雪流泻一阵后,裂成数条不规则的白练,斜斜地被覆于紫色蓝色的襞褶之上。抬眼眺览的人顺着在大地攀延的云影,从山脚的苍茫原野望向仿佛被雷电刺破的紫色蓝色皱褶,直至顶端的一片纯白,会情不自禁豁然惊醒。白雪吸引了明亮世界中的所有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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