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故里成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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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虚妄

『壹

八岁那年

他遇见了沈逸

那个小孩儿模样乖巧

白白净净

像刚烧好的陶瓷

好看又易碎

轻轻一碰

玻璃似的眼睛就红得像小兔子

他捏着大白兔

哄着这个小他三岁的弟弟

他想

要是能把这个小弟弟带回家该多好

那年

沈逸五岁

『贰

十八岁那年

他为了沈逸进了警察局

沈逸站在玻璃外看着他

一个男孩子眼泪流得稀里哗啦

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强忍着心底所有的难受

去告诉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

别怕

一切有我呢

别哭

等我出来

沈逸

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那年

沈逸十五岁

『叁

二十八岁那年

他把沈逸带回了家

他一向高傲

即使棍棒落下也不曾低头

他牵起沈逸的手

转身走出家门

他说

沈逸

我是不会放手的

那年

沈逸二十五岁

『肆

三十八岁那年

他结婚了

新娘子很漂亮

大家都说和他很般配

就连沈逸也是这么说的

他本不是爱哭之人

可这天却是哭得一塌糊涂

他想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年

沈逸应该三十五岁

『伍

四十八岁那年

他去见了沈逸

可是沈逸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坐在地上

红了眼眶

他说

沈逸

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就一眼

算我求你了

行吗

那年

沈逸应该四十五岁

『陆

五十八岁那年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

沈逸坐在车站的长椅上

身旁放着远走他乡的行李箱

怀里抱着他送的茶杯犬

看见他来了

沈逸笑着说

哥

我等你好久了

那年

沈逸二十五岁

_

他的全部

一』

沈逸患有超忆症和自闭症，还有严重的反感肢体接触。

他可以详细的从童年开始，描述自己每一天做过什么，背诵多年前读过的书等。

他不能选择性的去记得或者忘记一件事，他记得一切，好的事情会记得，坏的事情也忘不掉。

这或许可以成为他的特点，而自闭症却将他与世界隔离。

那年沈逸五岁。

纪枫拿糖把自己逗得破涕而笑后，沈逸第一次希望能再次见到一个人——那个大他三岁的小哥哥。

后来，母亲告诉他：“小逸啊，看见那个哥哥了吗？他叫纪枫，以后有他和你玩，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原来他叫纪枫啊。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沈逸就已经把这个叫做纪枫的小哥哥给放在了心底。

沈逸每天都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纪枫去上学，跟他说下午见，等着纪枫放学，给他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中，纪枫填满了沈逸的记忆。

二』

沈逸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超忆症逼得发疯，甚至……还杀了人。

那个人是他的噩梦，也是他严重反感肢体接触的源头。

“小逸，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小逸，你要乖一点啊。”

“小逸，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因为你是男孩子。”

沾着油漆味的手捂着他的口鼻，那个人贴着他的耳根，小声又急切的重复着：“小逸，你真好看。”

那个人将他压在床上，中年男人的味道经由呼吸返到他的口中，剥去衣物，大手挤进他的裤子……

泪水从眼中绝望涌出，淌满了他的十四岁，漫及到他的十五岁。

刀子刺进那个人的心脏，猩红的血沾满了沈逸的双手，那一刻，他忽然笑了。

沈逸站在阳台上，向下，是二十六楼的高度。

他想象着自己坠落，然后脑浆四溅。

终于要解脱了。他想。

熟料，却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横在了他的腰间，天旋地转之后，他站在混乱的房间里，而纪枫则紧紧抱着他。

“别做傻事。”纪枫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嗓音是那么的温柔，他说：“你不是一个人，沈逸，你还有我，别怕。”

纪枫破坏了现场，销毁了所有对沈逸不利的证据，然后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承认了罪责。

法庭上，沈逸哭着说是自己杀了人，甚至当众刨开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可是就像那个人说的，没有人相信。

没有一个人相信。

一如当初。

本是青春年华，当是前程似锦，却是一个心已死，一个入了狱。

三』

纪枫出狱那天，天气很好，而沈逸哭了。

纪枫笑着擦去沈逸的眼泪，说：“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他环视着四周，打量着这个有些陌生的世界，尽管他故作轻松，沈逸还是看出了他的种种不适。

沈逸紧握着纪枫的手，眼中的赤诚灼热几乎要烫伤人，他说：“纪枫，以后我养你。”

那年，沈逸二十三岁，纪枫二十六岁。

那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八年，重逢的第一年。

四』

沈逸二十五岁这年，纪枫带他回了家。

意料之中的反对，没有祝福。

纪枫护着沈逸，牵着他的手，在双亲“你要是和他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的话中，毅然决然的离去。

大街上空空荡荡，纪枫的声音那么轻，却重重的砸在沈逸的心上，他说：“沈逸，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一如当初。”

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不好的记忆，无论是沈逸还是纪枫。

他们决定离开这里，去南方。

南方，没有寒冷的冬。

然而，离开那天，谁也没能离开。

车站发生了爆炸，沈逸护住了纪枫。

“哥。”沈逸是这样说的，“这次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五』

谢谢你，纪枫。

谢谢你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一如既往地爱着如此不堪的沈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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